第三十四章 一地鸡毛(第2/5页)

方玮说:咱们俩结婚,她会有什么意见。

他说:你没看你妈的脸,她好像没对我笑过。

方玮说:我妈那人就那样。

刘双林的生活经历和出身让他多了许多敏感的东西,这种敏感就是直觉,直觉告诉他,孙阿姨并不喜欢他。

在刘双林不在场时,孙阿姨也和女儿交过心。

母亲说:小玮,你咋就看上他了?

方玮说:刘双林对我挺好的,从我一入伍他就关心我,一直到现在。

母亲说:就这些?

方玮说:就这些。

母亲望着女儿,担心地叹了口气。

冷静下来的方玮,似乎并没有很激情地爱过刘双林,甚至她还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或者爱上一个人时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那时,她只感到刘双林对她很好,这种执著的好让她感动了,她认为这种感动也许就是一种感情吧,所以,她答应了他。

方玮一直生活在简单透明的生活中,她还没学会复杂,在这种简单中,她和刘双林结婚了。当然,她那时并没有意识到母亲的担忧和顾虑。

母亲只有和方玮说这些了,她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母亲对方玮的婚姻一直担着心。

刘双林没想到,自己的岳父都退休了,自己和方玮还能调到军区去工作,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

当他来到军区报到后,才知道,自己的这次调动依然和岳父有关。那时他还不知道岳父得了癌症,只是知道岳父的身体不好,身边需要有子女照顾。

方玮干的还是她的老本行,在军区总院当护士。两人刚调回来,军区并没有给两人分房,因为他们要照顾有病的方部长,便理所当然地和方部长暂时住在了一起。

方部长被确诊为癌症之后,怕他多心,住了几天院就让他出院了,然后隔三差五地去医院接受治疗,治疗完了,又回到家里。在方部长看来,那次晕倒纯属于一种偶然,他并没把自己的病当回事。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整天乐呵呵的。

当女儿和女婿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以为他们是回来休假的,然后问刘双林:小刘,这次休几天假呀。

当得知刘双林和方玮双双调回军区工作时,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方部长这才吁了口气道:正常调动就好。

然后说一些机关工作注意事项,什么严格要求自己呀,别打着他的旗号提出特殊要求呀等等。

方玮和刘双林就在一旁点头称是。

那些日子,刘双林做梦都会偷着乐醒几次,没想到说调就调回来了。这才意识到,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道理。现在方部长突然退休了,可他的影响还在,想在军区办点儿事,那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想到这儿,他又找到了那种优越的感觉,每日里走进军区办公大楼,他总是挺胸抬头的,仿佛又看到了自己更远大的前程。

再新鲜的生活,总会有稔熟的时候。渐渐地,刘双林就融进了军区机关的生活,当生活接纳他的时候,他对生活也并不陌生。每天上班,走进机关时,他还是他,他只不过就是机关一名普通的参谋而已。他的上面有更老的参谋,还有处长,部长……他往前看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前途还遥远得很。日子还得一天天往前过,机会还得去寻找。

每天下班之后,刘双林的生活也是单调的。他和方玮一直住在方部长家里,房子是不用愁的,方部长这一级别领导的待遇,每户一栋小楼,楼上楼下有七八个房间。

方部长在医院里没住多长时间,在家里采用保守治疗。直到这时,方部长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他只是每周去医院治疗两次。他的身体似乎大不如以前了,坐下了,就不爱动了,仿佛他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

在家里,方部长成了生活的中心,所有人都要围着方部长转。每日里,刘双林为方部长倒茶递水的,上楼下楼的,他还要身先士卒地去搀扶方部长,一直把方部长送回到卧室的床边,看看杯里的水还够不够,然后,他才下楼。做这一切时,他是心甘情愿的,他心里明白,自己是因为方部长的病才调进机关,照顾方部长这是理所应当的。

刚住进这栋小楼时,刘双林曾经骄傲过。每天在院子里进出,他的腰挺得很直,那时他认为,自己终于过上了高干子弟的生活,虽然,他不是高干子女,但他是高干的女婿。他的一张脸总是红扑扑的,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他不时地和左邻右舍的邻居们打着招呼,左邻右舍的人,当然也都是和方部长同等级别的领导,那里面住着年轻人,也住着离退休的首长。以前这些首长的名字,他在基层部队时只是听过,别说是他,就是师长、团长也不容易见到这些首长。如今,这些如雷贯耳的首长就是他的邻居,在最初一刻,他觉得自己很神圣,也很幸福。

渐渐地,他对这些离退休的首长熟悉起来了,也上前和他们打招呼,叔叔伯伯地叫。刚开始时,这些叔叔、伯伯用很惊喜的;目光打量他,然后问:你是方家的老几呀?我咋不敢认你了?

他就红了脸,嗫嚅道:我是方玮的爱人。

叔叔或伯伯就“噢”一声,然后说:是方家小三的女婿呀!

这些首长对他就失去了兴趣,“噢”一声之后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现在和这些首长打招呼时,他们也就礼节性地和他点点头,该忙啥就又忙啥了。

刘双林多么希望自己能够真正走近他们,哪怕说些家常话也是好的,这样的场面一直没有出现。

自从方部长患病之后,在业余时间里,经常有人来看方部长,那些日子,每次晚饭后,大都显得挺热闹。他们围着方部长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就问一些家里的情况,打听完老大,又问老二,最后就问到了身边的方玮,说到方玮的时候,人们不能不关心地问一下刘双林的情况,人们总是这么问:老三的女婿,哪的人呀?

他就回答了,他回答的时候,脸就红了。他先说到省、再说到市,其他的他就不好往下说了。

叔叔或阿姨接着又问,父母是干什么的呀?这时,他的脸就更红了,支支吾吾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方玮就在一旁说:小刘是农村的,他的父母是农民。

众人又齐齐地“噢”一声,算是知道了。别的就不好说什么了,忙岔开话头,说一些别的事。比如,谁谁家的小子,当了团长了,或者谁谁家的姑娘去了国外等等。他们说的这些人,当然都是大院里的这些孩子。

方玮的母亲孙阿姨,这时的脸色是阴沉的,她似乎有许多不开心的事,望一眼刘双林也懒得理他。刘双林就有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这些人说的都是大院里这些孩子小时候或成人之后的事,在他听来完全是陌生的,他想插嘴又说不上话,就那么难受地在一旁坐着。偶尔起来为这些叔叔端茶倒水,他们的目光也不再注视他了。最后临告别时,说一些大吉大利的话,听得方部长呵呵地笑。然后他总要和方玮一起把客人送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