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没有不散的宴席

她思前想后地把十几年的经历想了一遍,从刘双林到章卫平,然后又是张颂和王副厅长,男人如一条生命链,清晰而又深刻地走进了她的生活。

李亚玲对眼下的生活既满足又骄傲,这就是她眼下理想的生活。在农村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她是那么迫切地向往着城市,然而城市到底又是什么,她说不清。当她走进城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欲望和城市一起膨胀着。于是,她开始不满意城市给予她的生活了,才有了离婚,然后投入到王副厅长的生活中来。

现在,她想像不出还有更好的生活了,她满足了。每天早晨,她和王副厅长一起下楼,坐上王副厅长的专车上班。在医院,她现在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谁都知道她是王副厅长的夫人,人们对她很友好,也很羡慕,不管走到哪里,人们都对她恭敬有加。她现在是内科副主任,他们那批工农兵大学生分到医院的学员,她是进步最快的,还有几个人至今仍然没有通过考试,自然没有权力给病人下处方。一个医生没权力给病人看病,如同一个军人在战场上和敌人对峙,突然发现枪里原来没有子弹那么恐慌和尴尬。

李亚玲现在已经不是处方权的问题了,而是何时能当上主任的问题。他们内科主任明年就要退休了,眼下,她是最有竞争力的候选人之一,在这之前,院长已经对她透了口风,她现在就等着科主任退休,她就走马上任了。

自从她和王副厅长结婚后,她真的为医院建设立下了汗马功劳。医院要扩建,准备建一栋住院部的大楼,报告送到卫生厅已经有几年了,却一直没有批下来。后来院长找到了她,希望把医院的实际困难跟领导上反映一下儿,领导当然就是王副厅长。于是在床上,她把这话对王副厅长就说了。

王副厅长当时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说:过两天,让你们院长去我办公室一趟。

几天后,院长果然去了。回来后的院长满面春风的样子,专门到科里拉着她的手说:谢谢了,小李,你为咱们医院立了大功了。

又没多久,住院部大楼就红红火火地开始施工了。现在,她一走到将落成的住院部大楼前,就有了一种自豪感,于是,她挺胸抬头地在医院里进进出出,所有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这一切,她是满足的,做城里人就要做这样的人。那么多城里人,又有谁活到了这种境界?

在家里的生活也是温馨和浪漫的,她和王副厅长住那么大面积的房子,使她心宽体阔,有时,她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这摸摸,那看看,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然而,这里却是她真实的家,她就一会儿梦里一会儿梦外的。

晚上,王副厅长的应酬很多,当然,每次都把她带在身边,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这是我夫人,李医生。

众人先是惊愣,然后就是一大堆溢美之词,说得王副厅长和她都眉开眼笑的,在众人的夸奖声中,他们是最合适的一对,那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他们在众人的恭维声中,每次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他们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恩爱了一回,又恩爱了一回。王副厅长的年龄毕竟大了,李亚玲却正当年,在她的烈火感召下,王副厅长有时感到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李亚玲就想方设法从医院里开回一些药来,这些药大都是补男人的肾的,与精气有关,然后源源不断地让王副厅长服下去,于是王副厅长就有了额外的气力,两人的生活就又美好了起来。

自从两人结婚后,王娟很少回来了,就是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了。章卫平一次也没有来过。

王副厅长怕李亚玲多心,便解释说:他们有孩子了,抽不出时间来。他们忙。

李亚玲才不在乎谁来谁不来呢,每次王副厅长这么解释,她都笑着说:我比王娟大不了几岁,是她不好意思呢。

李亚玲这么一说,王副厅长对她更是疼爱有加了。有一次,他附在她的耳边满足地说:我现在才发现,老夫少妻真好。

她就红了脸用拳头去打他,一边打,一边说:不要脸,真不要脸。

两人共同的危机就是王副厅长再有两三年就该退休了。退休后的日子还会是现在这样吗?答案是否定的,于是,他们就都有了一种紧迫感。

她经常对他说:人走茶凉,往后的日子你可要想好。

王副厅长就胸有成竹地说:放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到时候,咱们去旅游,想去哪儿去哪儿。

这一点,李亚玲心里是有数的,这从她手上的存折就能看出来,她手上存折里的钱也在飞速递增着。她高兴之余,也有些担心,她无数次忧虑地冲他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就笑一笑道:能有啥事,现在哪个领导不这么干。

想了想又说:能让你不委屈地生活,就是让我有点儿惊、有点儿怕,也是值得的。

她听了他爱情的誓言,一头扎在他的怀里。她真的感到很幸福,没想到,王副厅长会这么有情有意,比结婚前还好。她真的感到很满足了。

如果生活顺风顺水地这么一直过下去,生活便是一种舒适安稳的样子,然而就在这时,生活却发生了变故。

李亚玲先是听说省纪检的人进驻到了卫生厅,当然和纪检有关。刚开始,王副厅长还没什么变化。她也担心地问过他:没什么事吧?他轻描淡写地反问说:能有啥事?

后来,她在上班时就接到了王副厅长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对她说:晚上机关要开会,今天怕是回不去了。

接连三天,王副厅长都没回来,她的心里就忽悠一下儿,她预感到将有大事要发生了。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张存折,她开始无法人眠了,她半夜里起来几次,把存折连续放了几个地方。最后确信万无一失,但她仍然踏实不下来。

最近在医院里,人们也在交头接耳地议论,她隐隐地听说,卫生厅几位领导出事了。具体什么事她没听清,人们一看见她,便停止了议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她前脚一走,后脚人们又议论开了。

她知道,这些事肯定和王副厅长有关。她开始拨打王副厅长的电话,没人接听,最后她又呼他,他没有回呼,她知道问题有些严重了。

突然间有一天,省纪检的人和检察院的人来到了医院,他们亮了身份证,也亮了搜查证,说是要对他们家进行搜查。结果,她们家就被搜查了,那张她精心藏起来的存折,他们果然没搜到,她的心里稍安了一些。后来一位领导找她谈话说:拿出来吧。

她装作不明白的样子,惊讶地望着领导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