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谜(第3/5页)

金葵睡意朦胧,仰身一躺:“我不回家。以后我进了劲舞团,我就挣钱养你,就像你现在对我这样。”

高纯说:“那你也不能一辈子不回家呀,你爸你妈肯定想你了。”

金葵说:“我想等我先到劲舞团上了班再说吧,我要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那以后就更得什么都听我爸的了。”

高纯说:“你再不回去,你爸就不光是打你了,连我都得打。”

金葵翻身欲睡:“他又找不到咱们,再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胆小怕事呀。”

高纯没做辩解,他看了金葵一会儿,忽然说:“我要是为你挨了打……你拿什么赔偿我呀?”

金葵被问得直眨眼睛:“赔偿……你要我赔偿什么呀?”

高纯说:“大账以后再算,你今天……你今天就先付一点预付款吧。”

金葵说:“怎么付?”

高纯不答,看定金葵,然后把嘴唇凑了过去。金葵让他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在高纯想抱住她时起身躲开了。

“预付款付完了。”

金葵离开铺位走开,高纯在她身后嘟哝了一句:“嘁!怎么那么小气!”

高纯和金葵真的跑到公安局查户口去了。公安局的民警在电脑上查了半天,查到条件相近的只有一个人,可是那人七年前已经去世。“他祖籍和你们讲的也不一致,他是从内蒙迁过来的。”值班民警告诉他们。

高纯问:“叫高龙生的只有这么一个?”

民警说:“还有两个高龙生,但肯定不是你父亲。”

金葵问:“怎么肯定呢?”

民警说:“有一个年龄倒是相符,可那是女的。你们到底找父亲还是找母亲?”

金葵问:“那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叫高龙生的,”民警指指高纯:“比他还小呢。”

高纯和金葵走出公安局的户籍大楼,全都怏怏然。金葵说:“真怪了,这城里只有一个高龙生和你爸爸差不多年纪,可他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七年后有个人代表他过来找你,可见到你以后那个人也马上死了……咱们不是撞上鬼了吧?”

高纯心里早就惶然,但嘴上还给自己壮胆:“别胡说,那个死了的高龙生,根本不是我爸。”

金葵说:“那你爸上哪去了?公安局的户口册上就这么一个高龙生,公安局总不会错吧。你爸在北京生活了那么多年,又是大老板,总不会连户口都没有吧?”

高纯茫然。

金葵又说:“那个蒋先生,蒋教授,也死得太离奇了。我一生第一次看到这么离奇的事,李师傅的车子好好地停在那儿,平白无故就来了一辆大货车,咣的一下就撞上去了,就像事前安排好了似的……”

高纯骇然:“谁安排的?”

金葵说:“老天安排的呀!弄不好那个蒋教授真的早就死了,咱们见到的是个鬼魂,是你爸悄悄让他出来找你,阎王爷发现了又把他招回去了!”

高纯瞪了半天眼,底气不足地反对:“胡说!”

金葵也后怕似的出了口气:“幸亏咱俩命不该死,老天爷让咱们提前下车了,要不然……”

高纯白了她一眼:“越说越不吉利了。”

他说完顾自向马路对面走去,一辆高速行驶的大货车在他面前紧急刹车,刺耳的刹车声把金葵吓得惊恐大叫:啊!高纯僵在马路当中,也惊骇得面色如土。

一等又是一周,金葵天天打电话给劲舞团询问考试的结果,结果在他们即将弹尽粮绝的一天终于来了。金葵拉着高纯跑去看录取告示,榜上有名的人并不太多,金葵很快就在末尾找到了高纯二字:有你!高纯,有你!高纯颇感意外,不敢相信地上前自看,他的名字果然位列榜末!他马上问:你呢,你的名字在哪儿?他似乎并未注意到金葵的脸色已经木然。

榜上只有八九个名字,不用细找,一目了然。

“怎么没有啊?”高纯似乎还不明白,一切都颠倒了,像一个过分的玩笑。

他们找到了劲舞团的一位考官,他们向考官追问了金葵落榜的原委。

“不是她跳得不好,是因为我们现在主要缺男的。”考官做了潦草的解释,也怕他们过多纠缠:“你们没看榜上都写了吗,这次男的招了七个,女的只招了两个,一个是北京舞蹈学院应届的本科毕业生,一个是在韩国学跳舞学了三年刚回来的……”

金葵已经绝望地放慢了脚步,高纯还跟在那位考官身后追问希望:“那您这里什么时候还招女的呀,你们今年还招女的吗……”

他们走出劲舞团大门时金葵哭了,高纯试图安慰却拙于辞令:“没事……”他想揽住金葵的肩膀表示同情,金葵却推开他径自过了马路。

那天夜里金葵发起了无名高烧,粗重的呼吸像呻吟一样痛苦。高纯背金葵去了附近的医院,打针化验折腾了整整一宿。早上回到车库金葵才睡,睡了一天不吃不喝。高纯从外面买回了饭菜,说你不想吃也得吃点啊,你恶心就是药把胃烧的。到晚上金葵说:有什么汤吗?我想喝点汤。于是高纯又上街买回了一个什锦砂锅,里边形形色色什么都有,晚饭早饭金葵吃的都是这个。高纯坐在铺沿,几句安慰的话语说得笨嘴拙舌:“肺炎好治,你别着急,反正我这两天就上班了,上班就能拿到钱了。”

金葵说:“这种团都是下发薪吧,你现在手里的钱连吃饭带给我看病,哪儿够啊,再过两个星期又该交这房子的租金了,到时候你拿什么去交?”

高纯说:“钱集中给你治病,房租我去跟房东商量,拖一月半月应该行的。”

金葵说:“要不然,我还是回家去吧。我走了,你一个人就可以把这儿退了住团里去,也不用再花那么多钱给我治病了。”

高纯看看金葵,说:“也行。”

金葵哭起来了,连哭带咳,委屈万分:“我早知道你巴不得我回家去,巴不得我早点走……”

高纯连哄带劝:“没有啊,我不想让你走,我能养活你,我能治好你的病!是你自己说要走的,我怕你想家了,你想家我又不能拦着你。”

金葵紧紧抱住高纯的脖颈,在他耳边哭出笑声:“我不想走,你别让我走,谁说我想走了……”

他们互相拥抱着对方,抱了很久很久,直到高纯试图亲吻金葵的嘴唇,金葵才躲开了面孔,她沙哑地说了一声:“肺炎,小心传染。”

三天之后,高纯上班。上班之后,他才知道,劲舞团的演出几乎都是为歌星伴舞,团里的舞者旱涝不均,有人连日赶场,有人无所事事。高纯人地不熟,一时机会不多。但他有自己挣钱的路子,他在一辆出租汽车的车窗上看到一个电话,随后就找到了这家看上去不大的出租公司。这家公司的业务人员一一查验他的身份证和驾驶执照,又让他签了一份三不管的聘用合同,又让他等了三天之后,把他带到公司的停车场上,将一辆出租车的钥匙交到了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