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4页)

这个欲擒故纵的计划进行得秘而不宣,相当顺利。除了侦办案件的公安人员外,监狱方面,只有监狱长邓铁山、遣送科科长老钟和当事人司机老杨知情。另一个“知情者”,就是罪犯单成功本人了。按照公安机关的安排,老钟利用对单成功进行入监教育单独谈话的机会,把佟宝莲的营救计划告之于他,并且要他在转押至东照监狱的途中依计逃脱。

在监狱局下达对单成功执行押解命令的当天晚上,这个计划的知情面又扩大到了遣送科的中队长冯瑞龙,以及武警驻天监部队的首长和两名执行押解任务的战士。最后一个知情者是即将退役的年轻民警刘川,也正是因为刘川此前恰巧提出辞职,所以单成功的最终“脱逃”,便落实到了刘川的手上。

犯人跑了,刘川因“玩忽职守”被“辞退处理”,以障人耳目。刘川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上交了警服和由他保管的钥匙,以及一切应当上交的物品,“灰溜溜”地离开了天河监狱。离开监狱那天,在父亲的公司里主持工作的娄总派人派车来接刘川,人和车都进不了监区,是小珂和庞建东帮他拎着他要带走的东西,从电动铁门里走了出来,算是给他送行。

他没跟奶奶说辞退的事。说了奶奶会生气的,会骂他的。他犯不着找这个麻烦。

刘川回家了,连着三天没有出门,除非奶奶砸门叫他吃饭,他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屋里,守在电脑跟前,玩了三天游戏。

玩累了就上网找人聊天。先是找女的聊,聊腻了又装成女的找男的聊,还跟一个男的非常深情地谈了一会儿恋爱。第三天晚上他走出自己的房间,走进餐厅,坐在餐桌上的晚饭前时,小脸都是绿的。

这天晚上坐在餐桌前的除了奶奶之外,还有爸爸公司里的那位王律师。王律师看刘川衣冠不整精神委靡的样子,关心地询问:哟,刘川怎么了,气色这么难看?刘川说:没事。奶奶说:活该!

吃完晚饭奶奶没让刘川再回自己的房间,她让刘川看了王律师拿来的几份文件。刘川在公大是学外语的,对这类法律文书不甚明白,看了一会儿就觉头昏脑涨,想想还不如抬起眼睛听王律师解释。

王律师今晚是为刘家的万和公司变更工商登记的事宜而来。刘川父亲过世已经两个多月,工商登记需要尽快变更。首先要明确遗产继承后新的出资人身份,其次要明确公司新的法人代表。律师说:万和公司当初成立时为方便办理工商手续,在登记注册时,将资本分为刘川父亲和奶奶二人共有,双方各占股百分之八十和百分之二十。父亲病故后,其在万和公司名下的资产,应由刘川和奶奶作为同一序列的法定继承人共同继承,继承后刘川奶奶占万和公司百分之六十股份,刘川占百分之四十股份。按一般常规,应由占大股的一方出任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律师希望两位股东对此予以确认,他好尽早到工商部门办理公司股东和法人变更的一应手续。

关于公司的法人代表,刘川和奶奶互相推让了半天,那样子就像推让一碗谁也吃不下去的剩饭。关于股比继承和工商变更的手续,两人也无更多主见,最后都按律师的安排如此这般:由奶奶勉为其难,出任公司董事长,算是做了法定代表人。作为条件,刘川也答应了奶奶的要求,不再贪恋电脑游戏之类玩物丧志的勾当,收收心好好钻研一下企业管理,把父亲留下的万和公司继往开来。

这一天晚上眉头最为舒展的并不是这两位万和的拥有者,而是那位戴着深度眼镜的王律师。从他如释重负的脸色上,万和新主登基改号的大事,算是有了眉目,他多年来一直为之服务的万和企业,又翻开了崭新的历史篇章。

他和刘川的奶奶都没料到,第二天刘川还是玩了一天电脑。

第二天,到了晚上,奶奶叫来了在公司主持日常工作的副总裁娄大鹏,然后把刘川从房间里喊到了摆好晚饭的餐桌前。刘川走进餐厅时娄大鹏正在向奶奶发着牢骚,说公司现在里里外外靠他一人独力支撑,非常不易,非常辛苦,而且权力有限,很多事不办不是,办也不是,敦促奶奶尽快代表刘家就任董事长一职,然后立即充实经营班子,尽早任命公司总裁。总裁一定要找对公司情况比较了解,业务上又比较熟练的行家里手,万一用人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奶奶见刘川来了,马上就势接了娄大鹏的话头说道:我今天找你来就为这事。接下来她向娄大鹏宣布了两个重要决定,一是由她本人接替刘川的父亲担任万和公司的董事长,二是由刘川接任万和公司总裁一职。奶奶也许看到了,娄大鹏在听到奶奶自任董事长时恭敬地频频点头,但在听到将由刘川出任总裁时,竟意外地怔了片刻,随后便不由自主地有些发呆。他本来一直以为刘川父亲病故之后,董事长职务或由刘川或由刘川奶奶虚挂,而主理公司日常事务的总裁一职,非他本人莫属。娄大鹏自万和初创就投身其中,一直是刘川父亲的亲密战友兼左膀右臂,功劳苦劳都有,一向深得刘家信任。他没想到刘川的奶奶如此抱残守缺,如此固执家族世袭的陈旧模式,不假商量地把一个毫无管理经验和经营知识的毛头阿斗,扶上总裁宝座,凌驾于他这个开国老臣之上,这确实让他的惊讶和不满难以掩饰。

奶奶注意到了娄大鹏的表情,所以用长者的慈祥,甚至还夹带了一丝托孤的凄凉,试图对其动之以情。她说大鹏你这么多年跟着刘川他爸爸打天下,你的功劳我们全都记着。刘川年纪小,很多方面都不懂,公司里的事,还得你教他。你是做叔叔的,可要好好支持后辈,也算他爸爸没白跟你朋友一场。

娄大鹏强笑,说:“当然,当然。”

奶奶目光移向刘川,显然是希望刘川这时能说两句应景的话,至少谦虚两句,客套两句,但刘川没有。他压根儿没注意娄大鹏的表情,在这个万和公司权力更替,改朝换代的时刻,他甚至都没有正正规规地坐下来,他从走进餐厅后就一直站在餐桌旁边,魂不守舍地等到奶奶和娄大鹏的对话稍停,就马上乘隙插入,急急地说了他自己的事情:

“奶奶,今天我不在家吃饭了。今天我们同事过生日,晚上非让我过去玩。”

奶奶愣了半天,突然当着娄大鹏的面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玩,你就知道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