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次谈话

吕月月:在承德呆到第三天,潘大伟仍然没有动身启程的意思。他看上去情绪很好,像度一个初夏的假期。他以前不知听到谁的评论,说避暑山庄只不过是一个公园,承德真正的主题应该是沿山庄外围顺序排列的外八庙,是外八庙成就了山庄的王者之气,并使整个儿承德不虚为圣地。

他说去游外八庙。

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也渐渐亲近起来,有时甚至还能和我讲两句并不可笑的笑话,那笑话虽然让人半懂不懂,但多少总算起到了调节距离和气氛的作用。

事实上潘大伟显然并不那么景仰外八庙,和前一天逛避暑山庄相比,他逛庙时明显表现得潦草和心不在焉。看过普仁寺和普乐寺,再到有小布达拉宫之称的普陀宗乘之庙时,他已面露厌色不想进去了。我问他:“香港人不是都很信佛吗?”他冷笑一下:“我信我自己。”又说:“信佛有什么用,冯世民信,以为心诚则灵,结果也逃不掉一死。”

他反过来问我:“你信什么,信共产主义吗?”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就说:“我信一切美好的理想。”

他笑:“理想就像海上幻景,好虽好,只是摸不到。理想对你们来说,无非就是那些枯燥的政治说教。”

我不想和他争辩,也没有随声附和。

他又笑:“我还信女人,信漂亮的女人。这个世界绝不能没有两样东西,一样是酒,一样就是女人。”

他说这话时的表情令人提防不安,他和他弟弟从外形到内心简直一无相似。

他突然问我:“你为什么从不化妆?”

我一愣,说实在的那时候我并没有化妆的习惯。但我托词:“出来时很匆忙,我什么都没有带。”

他看着我的脸,一动不动看我的脸,自言自语:

“你好漂亮,你有一张让所有男人都动心的脸……”

他的目光使我感到轻亵。我低头躲开他,从那一刻开始我尽量不使自己离开潘小伟太远。

小伟问我:“你和我大哥叽叽咕咕在说什么?”

我说没什么,然后顾左右言他。

晚上上了床,我对潘小伟说:“我不喜欢你大哥。”

潘小伟只顾拥着我吻我,心不在焉地答道:“是吗?”

我想应该趁早有言在先,我盯问道:“你不是答应过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咱们自己单过吗?”

他压在我身上,呼吸不匀地敷衍着:“唔唔。”

他弄得我也有些兴奋了,但我压抑着。他既然爱我我就希望他能重视我的意愿,理解我的内心。可他似乎对我的肉体太感兴趣了,很容易使人担心爱的短暂。我挣扎着想要推开他。

“你听明白我说什么了吗?”

他正在兴头上,两条胳膊紧紧地箍着我的身子,急切地呼唤着:“亲爱的,亲爱的,你爱不爱我?你快说爱我,快说爱我,快说……”

我只好配合着他:“……爱你,我爱你……”

他终于停下来,趴在我身上喘气,一身汗水。喘息稍定,他问:“你刚才说什么,亲爱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问他:“累吗?”

他豪迈地说:“不累!”

我扭开脸,问:“还爱我吗?”

他把我的脸正过来,亲一下我的嘴,“当然爱呀。”

可不知为什么,这时我却笼罩在一种肉体欢悦后自然产生的失望和乏味中,我心情烦躁地说了一句:“小伟我觉得我不该跟你出来。”

他惊异地用胳膊支起身子,看我,“为什么?”

“我对你的家,对你要带我去的地方,太陌生了,我不知道会不会幸福。”

他从我身上翻下来,“别瞎想啦,别小孩子脾气呀,我们早些休息吧,明天要离开这里了。”

他对我低沉的情绪显然没有引起重视,冲了澡就昏昏地睡了。我躺在他的身边,精神上像虚脱一样,一片茫然,我甚至有一瞬间觉得与我同榻而卧的他,也突然陌生起来。早上醒来,我问他:“昨晚舒服吗?”

他说:“舒服。”停了一下,嘻的一笑,凑过来说:

“我最喜欢听你情话绵绵,或者听你呻吟叫喊。”

“特能满足你的征服感是吗?”

“因为那会让我觉得你很舒服,你很爱我,能让你舒服,我精神上就很快感的,我可不愿意和一根木头睡觉。”

我故意赌气,“我是木头,我是铁!”

“不不,你知道吗?你看上去就像凝固的脂,摸上去就像荡漾的水,好滑好软呀。”

他摸着我的乳房,又说:“你瞧,看上去挺挺的好结实呀,一摸,又这么软。”他咯咯地笑,“一摸它我就浑身难受。”

潘小伟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他从不忌讳谈论在性的方面对我的感受,并且总是把做爱谈得那么无邪。

可我不能没有顾虑,说:“小伟,你不要总这样搞啊,这样下去,我会不会怀孕啊?”

他跳下床,毫无羞耻地在我面前赤身裸体,“我们不是讲好要生两个儿子吗?”

“可我们还没有结婚呀。”

“没事的呀,不会让你挺了肚子才穿婚纱的。”

他笑着跑进浴室洗漱,大声唱着粤语的流行歌曲。我真觉得他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这天上午,果然如潘小伟所言,我们离开了承德。离开承德的时候,潘大伟给北京密云那个山林别墅的主人发了一封信,信的大意就是告诉他那辆面包车放在承德山庄饭店的停车场上了。这样一来别墅的主人便会派人到承德把车开回北京去,避免给警方留下查证的线索。

上午十时三十分,我们搭乘的火车缓缓驶离了承德车站,开始往南走了。

海岩:是去广东吗?

吕月月:不,我们没走京广线。在第二天的傍晚,我们在东海之滨的大都市上海下了火车。

海岩:难道潘大伟还想在上海玩几天?

吕月月:不,是想从上海转车去广东,潘大伟断定这条线比较安全。那天晚上我们在距离上海火车站不算太远的上海新锦江大酒店下榻。那是当地一家很富名望的五星级饭店,有辉煌的大堂和号称全亚洲最大的旋转餐厅。在那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大的空中楼阁上环览上海的夜景,鸟瞰南京路和外滩的华丽的灯火,确实使人新奇不已。

晚饭前潘小伟领我到酒店二楼的商店街去买衣服,当然有阿强跟着。比起简陋的承德,百年繁华的上海滩毕竟不同了。我挑了件带条纹的短袖上衣和一只背带短裤,是一套,是日本货,比在承德买的一身“伪劣产品”感觉完全不同了。

潘小伟先是犹豫:“你要穿着短裤在这种大饭店里出席晚餐吗?”

我顶嘴:“你是不是要我买件一本正经的礼服,才能去吃今天晚上这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