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东西没有摆出来

严君想起什么,问道:“可那个地形方位图怎么解释呢?那图上画的正是仙童山呀。”

段兴玉点点头,“对,图恰恰也是一个疑点,因为像这样一个接头地点,方位和标的物都是应该熟背于胸的,弄一张图带在身上,不但多余而且危险,一旦出事也容易把整个计划暴露。现在可以判断,这张图,还有那个信号机,很可能就是敌人为这套假口供专门设下的两个假物证,如果徐平安无事,这两样东西就用不上,一旦有事,就可以发挥作用了。现在又可以回到我刚才讲的那个问题上去,在全部物证中只有这两件东西和仙童山接头有真正联系,而第二次审讯恰恰也是这两样东西没有摆出来,他当时看了半天,大概就是在找它们,既然没有找到,当然那次也就不会供出‘三月计划’来。”

周志明恍然地说道:“噢!你那么一说我倒有点开窍了,徐邦呈前面的那两套假口供,是为了给后面这个真正的假口供做铺垫的,对吧?”

“我想是的,如果他一开始就把‘三月计划’和盘托出,必然会引起我们的慎重,任何反间谍机关对于过分轻易获得的口供都是怀疑再三的,他当然明白这个规律,所以先耍了这套假中之假的把戏来搅乱我们的思路,经过这么几番顿挫蓄势,等以后吐出真正的假口供来,就显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严君连连摇头咋舌,“好家伙,我都快起鸡皮疙瘩了,想想直后怕。”

“其实,说到我们自己,这次失败也不是不能避免,关键是得把审讯这一仗打好。如果后来是纪处长接手审他,大概不至于如今的局面。”迟疑片刻,段兴玉又说:“有些话,我本来是不该当着你们说的。论搞侦查,甘副局长毕竟是半路出家,专业知识还缺欠一些,审讯中有些方法实际上属于指供引供,然后又盲目地信供,我当时是提了意见的。小陆嘛,就更其没有经验了。审讯记录后来我都看了一遍,我们的毛病的确很多,其中有两条是致命的:第一,审讯之前先带有成见,脑子里先有了个框框,总以为敌人是要对我们现时的反右运动搞行动破坏,在审讯中就拼命想找出点儿根据来印证这个成见,这样做,很容易降低自己的判断力;第二,过于着急地把自己的怀疑暴露给徐邦呈,让他摸准了底细顺竿爬。另外,徐供认‘三月计划’以后,甘副局长显得过于热心了,对这个计划我们本来应该故意做出不感兴趣的姿态,然后观察他的反应,但甘副局长没有这么做。当然,我这也是事后诸葛亮啦。”

“咱们先吃饭吧,”严君插空说,“菜都凉啦。”

“好吧,”段兴玉挥了一下手,表示不再说了,开始摆碗摆筷子,他看着那盘快要凝冻的鱼,对严君说:“要不要把鱼热一下?”

“不用,凉的更好吃。”

周志明却扭捏了一下,“我,我胃……怕凉。”

“好,那就热。”严君笑了他一下,“你真是个娇气鬼。”

鱼热好了,三个人坐下来。周志明刚刚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又对段兴玉说道:“‘三月计划’既然是个骗局,那徐邦呈这次潜入的真正任务就得好好琢磨琢磨了,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严君说:“从物证上分析,我看十之八九是情报派遣,密写纸和密写药的数量那么大,只有搞情报的人才需要。”

周志明夹鱼的筷子停在碗边,思索着说:“我现在倒觉得那些东西不像是他自己用的。”

段兴玉很感兴趣地抬起眼来,“噢?你有什么根据吗?”

“我这两天就琢磨这个问题来着,我觉得他身上带的钱有点儿怪,缴获的一共是三千一百三十一块多,一个特务被派遣出来,活动经费干吗不带个整数呢?干吗偏偏要带三千多那么一点儿呢?其中三千元又是用纸包单独包着的。所以这些钱会不会根本就是两份儿,一份儿是纸包里的三千元,另一份就是那一百多块零钱,他入境以后,坐车吃饭要花掉一些,所以这一份儿的本来数目大概是二百,这是他自己可以支配的经费,而那三千整数,我想是给什么人带的。”

大家沉默了少顷,严君说:“要是钱是给别人带的,那其他东西呢?搞不好也是给别人带的,徐邦呈就是个专勤交通也说不定。”

段兴玉慢慢扒拉着碗里的饭,思索着说:“唔,有道理,你们的分析有道理。我看等过几天,追谣办公室的工作闲一些,咱们就坐下来好好抠抠这个案子。”

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又扯了些别的话题,什么蔬菜恐慌啦,铁路晚点啦,外线丢梢啦。严君哼了一声,说:“咱们老是喊着准备打仗,准备打仗,我看这仗要是真打起来,咱们准得乱了营,当头儿的净是些外行瞎指挥,靠他们非亡国不可。”

周志明说:“瞎指挥你也得听着,对咱们干公安的来说,上级的命令就是错了,你能说就不服从了吗?”他嘴里这么说着,可心里却不知道该不该赞成这个说法。

段兴玉笑了笑,“小周说的是对的,要是下级认为上级的命令有错就拒不执行,那就更要乱了营了。”停了一下,又说,“放心,要真到了亡国灭种的时候,不要说我们,老百姓也不会再容忍了。”

周志明闷头吃饭,这时又插了一句:“非要等到亡国灭种的时候吗?”

“就是!”严君马上响应了他。

段兴玉愣了一下,没有接话。看来,他不太愿意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了。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现在都在干什么?科里忙不忙?”

周志明说:“我们组在订311案的卷册。看来,这个案子弄不好得一辈子挂在那儿了。”

严君说:“其他组没什么事。‘运动办’老看着咱们科的人松闲,老给找事。”

周志明突然想起来,“小严,大字报写了没有?明天大陈可找我要呢。”

“放心,抄都抄出来了。”

周志明松口气,问:“写多少?”

“一张纸。放心吧,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回头我替你们送到‘运动办’去。他们要嫌少,让他们自己写。其实他们也不过是应付差事,都是硬从观众里揪到台上去演戏的……”

严君还在滔滔不停地说着,周志明闷着头,一句话也不接,而心里却忧心忡忡。他知道,严君虽然是个假小子脾气,但像今天这样放胆地发这种出格儿的议论,毕竟少见。尽管在段科长面前说几句过激的话倒也无碍,但若说惯了嘴,就难免在外面言多语失,祸从口出了。季虹也是这么个大大咧咧的劲头儿,肖萌最近似乎也染上了点“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嗜好。这些女孩子,怎么得了呢?他心里暗暗地直发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