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一种(第3/12页)

山岗回家的时候,他的妻子已在厨房里了。他走进自己的卧室,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他感到无所事事,他在等着吃午饭。皮皮是在这时出现在他眼前的。皮皮因为母亲走进厨房而醒了,醒来以后他感到全身发冷,他便对母亲说了。正在忙午饭的母亲就打发他去穿衣服。于是他就哆哆嗦嗦地出现在父亲的跟前。他的模样使山岗有些不耐烦。

山岗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冷。”皮皮回答。

山岗不再答理,他将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开,望着窗玻璃。他发现窗户没有打开,就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我冷。”皮皮又说。

山岗没有去理睬儿子,他站在窗口,阳光晒在他身上使他感到很舒服。

这时山峰抱着孩子走了进来,他妻子跟在后面,他们的神色使山岗感到出了什么事。兄弟俩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山岗听着他们迟缓的脚步跨入屋中,然后一声响亮的关门声。这一声使山岗坚定了刚才的想法。

皮皮此刻又说了:“我冷。”

山岗走出了卧室,他在餐桌旁坐了下来,这时妻子正从厨房里将饭菜端了出来,皮皮已经坐在了那只塑料小凳上。他听到山峰在自己房间里吼叫的声音。他和妻子互相望了一眼,妻子也坐了下来。她问山岗:“要不要去叫他们一声?”

山岗回答:“不用。”

老太太这时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碟咸菜。她从来不用他们叫,总会准时地出现在餐桌旁。

山峰屋中除了吼叫的声音外,增加了另外一种声音。山岗知道那是什么声音。他嘴里咀嚼着,眼睛却通过敞开的门窗看到外面去了。不一会他听到母亲在一旁抱怨,他便转过脸来,看到母亲正愁眉苦脸望着那一碗米饭,他听到她在说:“我看到血了。”他重新将头转过去,继续看着屋外的阳光。

山峰抱着孩子走入自己的房门,把孩子放入摇篮以后,用脚狠命一蹬关上了卧室的门。然后看着已经坐在床沿上的妻子说:“你现在可以哭了。”

他妻子却神情恍惚地望着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那双睁着的眼睛似乎已经死去,但她的坐姿很挺拔。

山峰又说:“你可以哭了。”

可她只是将眼睛移动了一下。

山峰往前走了一步,问:“你为什么不哭?”

她这时才动弹了一下,抬起头疲倦地望着山峰的头发。

山峰继续说:“哭吧,我现在想听你哭。”

两颗眼泪于是从她那空洞的眼睛里滴了出来,迟缓而下。

“很好。”山峰说,“最好再来点声音。”

但她只是无声地流泪。

这时山峰终于爆发了,他一把揪住妻子的头发吼道:“为什么不哭得响亮一点。”

她的眼泪骤然而止,她害怕地望着丈夫。

“告诉我,是谁把他抱出去的?”山峰再一次吼叫起来。

她茫然地摇摇头。

“难道是孩子自己走出去的?”

她这次没有摇头,但也没有点头。

“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山峰不再吼叫,而是咬牙切齿地问。

她想了很久才点点头。

“这么说你回家时孩子已经躺在那里了?”

她又点点头。

“所以你就跑出来找我?”

她的眼泪这时又淌了下来。

山峰咆哮了:“你当时为什么不把他抱到医院去,你就成心让他死去。”

她慌乱地摇起了头,她看着丈夫的拳头挥了起来,瞬间之后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她倒在了床上。

山峰俯身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起来,接着又往她脸上揍去一拳。这一拳将她打在地上,但她仍然无声无息。

山峰把她再拉起来,她被拉起来后双手护住了脸。可山峰却是对准她的乳房揍去,这一拳使她感到天昏地暗,她窒息般地呜咽了一声后倒了下去。

当山峰再去拉起她的时候感到特别沉重,她的身体就像掉入水中一样直往下沉。于是山峰就屈起膝盖顶住她的腹部,让她贴在墙上,然后抓住她的头发狠命地往墙上撞了三下。山峰吼道:“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吼毕才松开手,她的身体便贴着墙壁滑了下去。

随后山峰打开房门走到了外间。那时候山岗已经吃完了午饭,但他仍坐在那里。他的妻子正将碗筷收去,留下的两双是给山峰他们的。山岗看到山峰杀气腾腾地走了出来,走到母亲身旁。

此刻母亲仍端坐在那里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她看到血了。那一碗米饭纹丝未动。

山峰问母亲:“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母亲抬起头来看看儿子,愁眉苦脸地说:“我看到血了。”

“我问你。”山峰叫道,“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母亲仍然没对儿子的问话感兴趣,但她希望儿子对她看到血感兴趣,她希望儿子来关心一下她的胃口。所以她再次说:“我看到血了。”

然而山峰却抓住了母亲的肩膀摇了起来:“是谁?”

坐在一旁的山岗这时开口了,他平静地说:“别这样。”

山峰放开了母亲的肩膀,他转身朝山岗吼道:“我儿子死啦!”

山岗听后心里一怔,于是他就不再说什么。

山峰重新转回身去问母亲:“是谁?”

这时母亲眼泪汪汪地嘟哝起来:“你把我的骨头都摇断了。”她对山岗说:“你来听听,我身体里全是骨头断的声音。”

山岗点点头,说:“我听到了。”但他坐着没动。

山峰几乎是最后一次吼叫了:“是谁把我儿子抱出去的?”

此时坐在塑料小凳上的皮皮用比山峰还要响亮的声音回答:“我抱的。”当山峰第一次这样问母亲时,皮皮没去关心。后来山峰的神态吸引了他,他有些费力地听着山峰的吼叫,刚一听懂他就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然后他非常得意地望望父亲。

于是山峰立刻放开母亲,他朝皮皮走去。他凶猛的模样使山岗站了起来。

皮皮依旧坐在小凳上,他感到山峰那双血红的眼睛很有趣。

山峰在山岗面前站住,他叫道:“你让开。”

山岗十分平静地说:“他还是孩子。”

“我不管。”

“但是我要管。”山岗回答,声音仍然很平静。

于是山峰对准山岗的脸狠击一拳,山岗只是歪了一下头却没有倒下。

“别这样。”山岗说。

“你让开。”山峰再次吼道。

“他还是孩子。”山岗又说。

“我不管,我要他偿命。”山峰说完又朝山岗打去一拳,山岗仍是歪一下头。

这情景使老太太惊愕不已,她连声叫着:“吓死我了。”然而却坐着未动,因为山峰的拳头离她还有距离。此时山岗的妻子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朝山岗叫道:“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