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宋远洲的父亲宋毅甚少有笔墨留下, 宋远洲翻遍了宋毅的书房也没有找到与云澜亭相关的只言片语,只偶尔提到计家,颇有几分仰望之姿。

宋远洲晓得, 父亲一直羡慕计家在造园之技上合族光辉, 而宋家不仅人丁稀少, 连技艺也总是差上一口气。

父亲见他颇有天资,原本也想竭力培养,甚至与族中长辈商议, 要不要送去计家学习一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 做了罢。

计家造园技艺精湛, 怎么会愿意尽力培养宋家的继承人?

加上他身子一直不好,父亲便没有再提过此事。

但宋家计家和云澜亭之间的事情,宋远洲还是没有查到。

宋远洲想了想, 让黄普将当年的老账本翻出来。

如果是云澜亭的正当交易,宋家的账目上应该有数。

如果没有这个交易之数, 或者交易之数过低, 比如二三百两, 那么宋家计家或许有秘密存在,是他不知道的。

宋远洲这么一想, 心跳快了起来。

也许, 计家和宋家之间的关系, 不是他想的那样?

那么计英... ...

宋远洲亲自与黄普一道翻查账册, 黄普眼睛尖,没多久就翻到了。

“二爷,在这!”

宋远洲心中一紧,立刻拿过账册看了过去。

时间久远,不过账册勉强还能看出字迹。

那一笔账记得一清二楚:

宋家卖出云澜亭园林图给计青柏, 五百两。

五百两,一个不多也不少的数字,可又过多又过少。

不是二三百两这种做障眼作用的数字,也不是正常上千两的价格。

宋远洲脸色冷了下来。

他买最便宜的蓬园尚且用了一千两,就算云澜亭此图不大,价格偏低,市面价格七八百两总是要的。

五百两算怎么回事?

计青柏是在欺负他们宋家,欺负他父亲吗?!

偏他还一厢情愿地以为有什么隐情。

宋远洲彻底冷了脸。

计家、计青柏、计英... ...他到底要给他们留什么余地?

... ...

宋远洲回了歌风山房。

他脚步刚落定,有人过来传话,宋远洲见了,是白家的人。

他琢磨着是不是白继藩买画的事情,来人却不是为了这件事。

“宋二爷,白家送来的丫鬟不知是否恭顺,伺候二爷是否得二爷满意。我们夫人怕那计姑娘做不好事情,让二爷不快,因为让小人过来,叫计姑娘回去白家听训。”

听训?

宋远洲下意识就像将这事推回去,但转念一想做了罢。

她既然要做个本分规矩的丫鬟,他便成全她。

他让人引了白家仆从下去喝茶,叫了计英过来。

他端着茶盅饮茶,并不看那上前行礼的少女,她仍旧守着她的规矩和本分。

宋远洲叫了她。

“计英,白家叫你回去听训的事情,你已知晓了吧?”

她说知晓,还是那副淡然表情。

宋远洲心下冷笑,他果然不应对她有什么好,她也受不起。

他干脆道:“你桂三叔托人为计家造园师找路子的事情,你可晓得?我倒是可以帮帮忙。”

他这么说,少女抬头看了过去,目露疑惑。

宋远洲立刻读懂了她的意思,她在想他会有这么好心?

男人心下冷哼,不再有一丝犹豫,将白家买画的事情告诉了计英,然后挑眉看了她一眼。

“你应该知道我想要云澜亭的园林图,如果你能探知图的下落,此事不在话下... ...”

计英抬头看向宋远洲,男人也看住了她。

计英明白过来,她不仅要做一个合格的通房,还要做个能刺探情报的细作。

没关系,只要计家族人能好过些,这算什么?

她说好,“奴婢会尽力,还请二爷照拂计家。”

宋远洲看着她决然地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为了她的族人,她什么都愿意。

他缓缓点了点头,哼笑一声。

“很好。”

*

白家。

计英不过离开月余,便觉得陌生了不少。

倒也不是她自己感觉上有差异,而是确实有些差别,白家修葺了房舍,主子房中更换了家什。

从前还有商户的感觉,如今倒比那世家大族更有贵重的气质。

计英一边想着,一边跟着人去了白秀媛的母亲孙氏的院中。

计英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孙氏自来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进了院中便被晾在了一旁,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白家的仆从开饭吃饭,服侍主子,又是一个时辰,到了下晌计英估摸着孙氏该午睡醒了,等来了人。

“计英姑娘,夫人有请。”

计英恭敬跟着过去,见了孙氏更加恭敬行礼。

“奴婢计英,请夫人安。”

孙氏哼笑了一声,“你也是宋二爷的人了,我也不敢折腾你,看座吧。”

计英要是敢坐,今日估计出不去白家了。

从前她在白家的时候,没少跟着这位孙氏夫人“学规矩”。

她连道不敢,垂首站在一旁。

她其实不太明白白家叫她过来做什么,直到有人钗环叮咚响着从后面走了过来,开口就问她。

“计英,通房做的如何?”

计英看去,一人身穿大红色衣裙,昂首挺胸,浓妆艳抹地走了过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小的对头,后来的主子白秀媛。

当时计英被官府所抓,白秀媛就像是狼看到了肉,当晚就冲过来把她叼走了。

买回去当然不是为了照看,而是对着她大笑了三个时辰,问她,“计英,你以后要给我做丫鬟了,你开不开心?”

计英那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白秀媛却十分地兴奋,立刻把她提到她身边做大丫鬟,当天晚上就让她伺候洗脚。

计英哪里伺候过人?不小心打湿了白秀媛的裤脚,白秀媛直接将洗脚水从头顶浇到了她身上。

那天,计英终于清醒过来,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计家败了,她已经是个奴婢了。

而后,白秀媛仍旧让她做着大丫鬟的活计,让她亲自伺候洗漱穿衣一举一动。

但凡有一点做不好,就会受到白秀媛的打骂。

打骂挨多了,活就会做了,计英慢慢也练了出来。

仅仅这样,不能满足白秀媛的恶趣。

她又想出了新招数,走到哪里都带着计英,逢人便把计英拉出来遛一遛。

“你们瞧瞧我的丫鬟,眼熟不眼熟?”

白秀媛也有一头西域名马,是她从前看计英骑马闹着让她大哥买回来的。

她某次骑马,非要计英当街给她做踏脚石,她高贵地踩着计英的后背上了那匹马,才洋洋得意地跑马离开了。

计英倒没如何,苏州城里不少人都看到了,议论纷纷起来,说这白家女儿太过分了吧?

白秀媛到底是未出嫁的女儿,名声还是要的,白家老爹自诩文人,听说之后脸上难堪,把白秀媛骂了一顿关进了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