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宋远洲想说“不用去了”, 但他不用说了。

她眼里只有她的计家,她的族人,他做什么干涉?

宋远洲微微轻缓的心情又沉了下来。

夜已经深了, 幽香浓郁起来, 男人向内室走了过去。

他眼角瞥见少女脚下犹豫。

犹豫?

去了一趟白家, 脚下就开始犹豫了?

虽然宋远洲也没想如何,毕竟快到二更已过,但那犹豫的脚步还是让他不快。

他干脆停下来等她, 少女这才走上前来。

“二爷, 奴婢今日不便?”

不便?

宋远洲眼睛眯了起来。

但少女又开了口, “奴婢小日子来了,不便侍寝。”

宋远洲愣了愣。

计英却心下轻快。

她今日心情极好的原因,便是因为推迟了五六日的小日子, 终于来了。

前几日,她实在有些心惊胆战。

每一次的避子汤都没少喝, 而避子汤据说是宋川开的, 应该没问题, 怎么会推迟?

她怕的紧,她一百万个不想怀宋远洲的孩子, 而宋远洲也不许她这个小通房怀上子嗣, 不是吗?

推迟了好几日的小日子今日到了, 真是天大的喜讯。

只是那位小通房的夫主却着实愣了一会。

他看向计英, 看着少女眼中的轻快,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闷。

但他没再让她侍寝,也没有让她再睡在泛着凉气的地板上。

夜风从门帘外钻进来探头探脑。

男人低声开了口。

“回去吧。”

*

下了两场雨,天气湿热了起来。

白家赶在花季结束前办了花宴。花宴当天一早,那位二爷不知怎么突然叫她说话。

“下晌的白家花宴你不必去了, 在家不要出门。”

计英有些摸不清头脑,这事不是早先说定的吗?还是说他已经有了云澜亭的下落?

“二爷知道画的下落了?”

绍兴那边并没有消息。

但宋远洲还不至于把这样的事情托在一个姑娘家身上。

他并不解释,只是看了她一眼,“计家的事情我会看着办,你不必去了。”

计英很是意外,傻愣着站了一会,正巧有人来传话,请二爷去相看一批花木。

宋远洲见她还在愣着,眼睛一眨一眨地,如同撞在了树上的兔子,懵的很。

这就让她呆了?

男人好气又暗觉好笑,干脆叫了她跟过去伺候。

两人看了半晌的花木。

计英到底出身计家,在花木一事上懂得不少,但宋远洲看得这一批花木全都是奇花怪草,她使出平生所学,也就能辨认出来两成。

男人见她辨认得额头出汗,便发善心点了她几句,讲着讲着,便把所有的奇花异草讲了个遍。

“... ...那绍兴人家虽然地处绍兴,但那老爷祖籍北地,愿用些北地花木。但北地花木在南不易养活,因而要格外挑选品类。”

计英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记宋远洲说的话。

从前跟着父兄学造园,总觉得父兄一直都在,她何时学都可以,再加上父兄对她宠爱,并没有严苛教导过她,因而造园技艺只学得皮毛。

可如今,一切都不在了,宋远洲愿意指点一二,计英只有倍加学习,不敢再错过了。

但令她惊奇的是,宋远洲虽比三哥年纪还轻,但对造园各项技艺了如指掌,甚至胜于大哥。

计英不妙打量了他几眼,被他目光捉住。

他疑问地看过来,少女赶忙低下了头去。

她就是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得一身本领,远走高飞,安身立命?

时候已经不早,宋远洲是和白家有婚约的人,还要和小孔氏以及宋溪去白家城外的园子坐宴,当即便回了宋家。

回程的一路,计英都在琢磨着宋远洲教她的花木之事。

宋远洲也没打扰她,到半路遇到熟人,便自顾自下去打招呼。

她机械地跟了下去,也就站在车边嘀嘀咕咕地琢磨着。

宋远洲瞧了她一眼,她也没有跟过来服侍,至于她所谓的通房的本分和规矩,全都抛之脑后了。

宋远洲暗暗摇头,没难为她。

但等到他与熟人说完话要走的时候,车边的少女忽然不见了。

宋远洲皱眉,两步到车里去看,车里也没有人。

黄普也不晓得人在何处。

“天热的厉害,小人本想找点水喂马,就这一回头的工夫,姑娘就不见了。小人也不知道姑娘去哪了!”

宋远洲眉头越皱越紧,“计英?”

没人回应。

宋远洲心下咯噔一跳,她敢跑了不成?

计家都还在苏州城里,卖身契还压在白家,她计英敢这么跑了?!

可他同黄普一道连声叫计英,全然没有回应。

宋远洲额头出了汗。

计英要是想跑,多的是机会,今日为何会突然跑路?

这不对,肯定是旁人将她掳走了!

这么一想,宋远洲心下一阵惶恐。

什么人会当街掳走计英?

为何计英没有出声?

他一边让黄普四处去找,一边亲自找人询问。

可宋远洲一想到少女单薄的身形,独自一人站在车边,惶恐之感如同滔天的巨浪扑下来。

他无处躲闪,瞬间被卷到到巨浪当中,挣扎求生。

“英英?英英!”宋远洲转着身不住寻人。

大街上人来人往,五月初的时节日光正盛,明晃晃地将一切照的无处遁形。

可那个少女就像是凭空消失了,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宋远洲捂住胸口咳了起来,咳得胸口发疼,心下酸胀。

他疼到佝偻着脊背,一声声地停不下来。

黄普连忙扶了他,“二爷怎么又咳起来了?小人先伺候二爷吃药吧!”

宋远洲一把挥开了他,“先找人,不必管我!”

但猛烈的咳喘牵扯的胸肺疼得厉害,疼得直不起腰来。他硬撑着,眼角扫到了一旁酒楼门前迎客的小伙计身上。

那小伙计恰同他对视了一眼。

宋远洲忍住胸口的疼立刻走了上去。

“你是不是见到马车旁的姑娘被人带走了?谁带走了?去哪了?”

宋远洲问对了人,那小伙计一直在门前迎客,确实是看见了。

“宋二爷,您家的姑娘确实一直在马车旁站着的,但来了一辆马车,然后她就没了影了。”

宋远洲心下一紧,“谁家的马车?看清了吗?”

他说着,让黄普直接递上一块银子。

小伙计眼睛都亮了,“看清了!看清了!是白家的马车,马车上坐的是白小姐的丫鬟!”

话音一落,空气急不可耐地涌入发闷的胸口。

宋远洲大口喘息,终于从溺水的窒息感中缓了过来。

连黄普都吓得拍着胸脯,“白小姐可怎么回事?带走了姑娘也不说一声。”

宋远洲刚放下些许的心,又跟着这句话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