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宋远洲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是苏州城的春天, 清晨刚下过一场小雨,马车檐还在滴滴答答地向下落水。

父亲带他出了城,城外一片嫩绿覆盖山坡。

宋远洲看着他父亲, 父亲跟他和蔼地笑笑, “瞧爹爹做什么?你难道做错事了?”

宋远洲抿嘴不知如何作答, 父亲却同他道,“咱们遇到了计家人,我要同你计伯父说两句话。”

宋远洲想到了什么, 撩开帘子向远处草地上望去。

新绿色的草地上, 有三个少年和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边是一匹西域小马,她咯咯的笑声越过草地传了过来。

宋远洲看住了。

马车帘却被人突然撩开,父亲和蔼的面孔露着笑意。

“远洲, 你是不是想同计家的哥哥妹妹一起玩?那就去吧!”

父亲说着,将他抱下了马车。

宋远洲怔了怔, 父亲却会错了意。

“你是不是担心自己吹了风会生病?没事了, 你已经好了, 跟其他的小孩子一样健康了,不会再生病了。去玩吧。”

父亲说着, 拍了拍他, 又转过头和计青柏说话。

宋远洲看向计青柏, 计青柏也跟他和蔼地笑。

宋远洲愣了一下, 远处传来咯咯的笑声,仿佛就在耳畔。

那笑声牵引着他,他立刻跑了起来。

凉丝丝的风吹在脸上,他没有浑身泛寒反而暖了起来。

他果然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了!

他越跑越快,径直奔到了那个穿红衣的小姑娘面前。

他禁不住叫出了口。

“英英!”

小姑娘被他叫的一愣, 回过了头来。

她手里还拿着小马鞭,皱着眉头歪着脑袋打量他。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叫英英?”

宋远洲被她问住了,可她却突然往后退了两步,睁大眼睛看住了宋远洲。

“你是坏人!”

她说完,一转头就向着她的小马跑了过去,她不知怎么身姿矫健地跳上了马,手中马鞭抽动,一下就骑马跑了起来。

宋远洲心里慌得厉害,急忙去追,“英英!英英!”

可红衣小姑娘跑马快极了,宋远洲一不留神被树根绊倒。

再抬头的时候,红衣小姑娘消失在了树林浓重的雾里。

树林里都是浓重的雾,宋远洲在迷雾中找寻了很久,他一直喊着“英英,英英”,但没有人回答他,直到他看到远处隐隐有光亮,他快步走了过去。

树林消失了,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出现在他眼前,他沿着小河边快步走着。

有人在河里放着莲花灯,有花船从河里划过,他从桥上走过去,到了府前大街。

那是上元节灯会最热闹的地方。

宋远洲好像知道了什么,他挤进了人群,在灯会中穿行,最后在一个猜灯谜的铺子前站住了。

天上的圆月和街上的花灯交相辉映。

宋远洲刚一站定,就有人戳了他一下,好像把灯谜贴到了他身上。

他心跳如擂鼓。

“英英!”

他连忙转头去看,看到了一张含羞的笑脸。

“表哥?你怎么叫我樱樱了?你平时不都叫我若樱吗?”

宋远洲好似被当头敲了一棒,回过了神来。

他看着孔若樱,看着她手上的灯谜,眉头皱了起来,他四下里寻去,却什么人都没寻到。

直到有咯咯的笑声传了过来,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三哥,我们猜灯谜吧!你肯定猜不过我!”

“哼,小丫头惯会吹牛,来比比试试!”

宋远洲在听到那声音的一瞬间,转身看了过去。

他看到红衣少女与一个青衣少年站在一起,少女手里抱了兔儿灯,从灯下拿出灯谜同她哥哥猜了起来。

宋远洲几乎没有停留就走了过去。

可他还没走到,那哥哥就似有察觉地抬头看向了他,一瞬间将妹妹护在了身后。

“你做什么?”

宋远洲看着躲在计获身后的少女。

“计三哥,我想和英英说几句话行不行?”

计获看向计英,谁料少女突然对宋远洲怒目而视。

“宋远洲,你别害我!你走开!”

然后她拉住了计获的手,“三哥他是坏人,我不要跟他靠近!咱们快走吧!”

她拉着计获就要离开。

宋远洲心下慌得厉害,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他一抓住她的手臂,她就剧烈地反抗了起来。

“你松开!快松开!别碰我!”

计获一下攥住他的手,硬生生将他的手从计英身上拉开。

计英转头便跑开了。

他要去追,计获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剑。

那剑泛着寒光,一下指到了宋远洲胸口。

“宋远洲,滚开!离我妹妹远点!越远越好!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妹妹!”

剑上的寒光刺到了宋远洲的眼睛,他听到记英脚步声跑着远去,慌张地顾不上抵在他胸口的冷剑。

“英英!”

冷光一闪,胸口一痛。

他痛得弯下了腰,再一抬头,灯会的一切消失了。

他又听见快跑着远去的脚步声,他很清楚,那是计英的脚步声。

他立刻追了过去,“英英!英英!”

可面前烧起了熊熊大火。

火光正盛,那一道细瘦的人影如同飞蛾一般向着大火扑了过去。

在火前最后一丈,她站住了,转头看向他。

火舌卷着她的衣裳,如同红艳的裙摆被风吹起。

他听见她决绝的声音。

“宋远洲,你那么恨我,我死了,你满意了吧?”

宋远洲目眦尽裂,“英英,不要!”

少女笑了,红唇被火光映出光芒。

下一息,她一转身,纵身跳进了火海。

... ...

宋远洲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胸口痛的发慌,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抹掉了额头上的冷汗。

他以为是一场梦,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可胸口疼得太厉害了,他止不住强烈地咳了一声。

星星点点的血溅在了锦被上。

他在这些赤目的血中,仿佛看到了什么场景。

宋远洲突然拼命摇头,仿佛要将那些场景摇出脑袋。

“都是噩梦而已... ...”

他一面摇头咳喘,一面想外面叫了人。

“来人,来人,把计英叫过来!”

话音一落,黄普就跑了进来。

“二爷说什么?”

“咳咳!”宋远洲烦躁地又说了一遍。

“我让你把计英叫过来!快去!”

黄普好像听到了什么令他恐惧的话,下一息,他哭丧着嗓子出了声。

“二爷,小的叫不来姑娘,姑娘她、姑娘她... ...”

“咳咳!”

宋远洲再次的咳喘打断了黄普,黄普赶忙上前。

那二爷扶住他起了身来。

“叫个人有什么难的?还是说,她又去侧门见人去了?是她叶师兄,还是白四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