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映翠园里来了许多人。

宋氏一族嫡枝人丁不兴, 旁枝人数倒是相当的多。

众人都聚在了映翠园里,有些是宋远洲请来的,有些小孔氏叫来的。

香萍和她表哥被绑住跪在院子中间, 烈日照着, 两人却是冷汗淋漓。

宋家族人在旁看着, 指指点点地低声议论。

王培腾自然也是来了的,颇有些抬不起头来,只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

只有廊下坐着的冷冷清清的二爷, 面无任何表情, 回头看了一眼小孔氏。

“这是桩大事, 儿子也得听听母亲如何看待,还望母亲不要责怪儿子清晨来扰。”

小孔氏亦是面上不表分毫,叹了口气。

“这事可真是来得急。”

母子二人瞧起来有商有量的, 族人都没有发现什么怪异,只是几个族里老人叫了宋远洲。

“远洲, 这两人到底犯了何事?”

宋远洲并不开口, 只是朝着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

板子砰地立在了香萍和她表哥身后, 两人一个激灵,只怕板子重重落在自己身上, 争着开了口。

两人说的并不一致。

香萍说自己没有勾搭王培腾, 只是不知道被谁害了, 这才出了岔子被抓了起来, 但她表哥深夜潜进柴房,就是想杀她。

“他想要杀了我!那刀子都举到了我头顶来了!要不是二爷的人在旁,我此刻已经见了阎王爷!”

后面这话不假的,宋远洲的人扔了匕首在地上。

有族里长辈问香萍表哥,“你这奴才胆大包天, 居然敢深夜害命?!你到底为何要害她?!”

宋远洲坐在廊下看着,嘴角浮起一丝讥笑。

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小孔氏的指使... ...昨日他特特关了香萍一夜,就是为了引小孔氏出手。

宋远洲眼角扫过去,小孔氏微微攥了攥手,宋远洲暗暗嗤笑。

那香萍表哥被族中长辈问起,飞快地看了小孔氏一眼。

香萍表哥开口了,说辞让人颇为意外。

他道自己看中了香萍多时,香萍先有未婚夫,他不能如何,而后自己想娶香萍,香萍却不愿意,待到这次事发才晓得香萍竟然勾搭上了姑爷。

“... ...我一气之下,恨不能杀了她了事!”

香萍表哥这么说,小孔氏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回看了宋远洲一眼。

“远洲,这么看来,事情倒也清楚。你以为呢?”

宋远洲倒也没什么意外。

“母亲若只听这么说,倒也清楚,只是恐怕香萍对此另有说辞。”

他说着,忽的叫了香萍。

“你自己说,昨日从你表哥口中听到了什么?”

香萍闻言抖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小孔氏脸上。

她看过去的那一瞬,仿佛在小孔氏眼中看到了什么杀意,香萍浑身发抖,喉咙咯咯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位坐在廊下的二爷,轻轻咳了两声。

这两声轻咳只是如同寻常,旁人并没有什么留意,但是落进香萍耳中,好似听到了天雷。

她一个激灵,喉头溢出的惊惧瞬间掩了下去,她把心一横,脱口就道。

“奴婢昨夜听我表哥说,是夫人要他杀我灭口的!”

香萍这么一出口,映翠园里陡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小孔氏脸上。

小孔氏面上不露,手下默默紧攥了起来。

到底,香萍还是开了口... ...

小孔氏被香萍指认,低头笑了一声,忽的问香萍。

“是因着我没有提你做大丫鬟,所以甚是不快?”

她轻轻巧巧地这么一说,风轻云淡,众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也都散了去,落回到了香萍脸上。

宋远洲在旁瞧着,神情未变分毫。

只是香萍却被小孔氏反问得直觉不妙了。

若是这般下去,她一个污蔑主子的罪名可就跑不了了。

她不由想到了来之前,听到的二爷小厮黄普的话。

黄普当时说,“二爷心里姑娘最要紧,眼下就是要弄清楚到底什么人要害姑娘,其他那些事,二爷才不放在心上。”

香萍想到这话,心下思索了半夜的事情终于有了决断。

她忽的朝着小孔氏磕了个响头。

“夫人抬举香萍做二等丫鬟,香萍感激不尽,所以夫人让我去勾引姑爷,让我去姑爷面前说计姑娘的话,让我给姑爷下药朝着计姑娘使劲,香萍都照办了!可是夫人不救我还要让我表哥杀我灭口,香萍寒了心,只能把这话说出来了!”

若说香萍前面说的还有遮掩,那么眼下已经把心中所思所想,全部倒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下,全院哗然。

族人全都议论纷纷,小孔氏身上落满了众人的目光。

有的惊吓,有的恍惚,有的探寻,有的怀疑... ...

小孔氏的丫鬟在旁立刻要开口反骂香萍,被小孔氏一个眼神止住了。

她没有大骂香萍,也没有开口自辩,忽的眼眶一红。

“我在宋家十多年,依照亡姐的吩咐照看两个孩子,如今儿女长大了,老爷没了,我守寡在家,反倒要被一个丫鬟污蔑。我这半辈子算什么?”

她话音落地,眼泪也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她就那么静静坐着,哀伤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小孔氏生的静美,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娴静地坐在廊下流泪,纵然脸上没有什么起伏太大的表情,也引得院中众人跟着她哀伤起来。

就有族里女眷聚到了小孔氏身边,七嘴八舌地劝她。

“夫人可别如此说,这些年宋家都靠你打理着,咱们哪个有事情不是靠你照料?”

“就是呀,夫人最是心善,年年岁岁还都给族里孩子发年节银锞子,孩子们都念着夫人的好。”

“可不是吗?满苏州城问问,夫人为了咱们二爷和大小姐辛苦一辈子,连自己的孩子都没来得及要,没有一个说夫人不是的!”

小孔氏听到最后这话,眼神有一瞬略过了阴冷之色,立刻捻起帕子拭泪挡住了,没有人察觉分毫。

女眷们还在不停劝慰着,族里长辈见状也要说上句话。

他们叫了宋远洲。

“远洲,你母亲这些年如何操持家事,如何养育你们姐弟,你比我们都清楚。这些贱奴为了给自己开脱胡说八道,大可不必理会。”

“正是,你母亲若是有那香萍说的歹毒心思,咱们宋家早就没落了。定是香萍因为没有提大丫鬟的事情,怀恨在心。”

“你父亲没了,更不能寒了你母亲的心!”

这些话,宋远洲全都笑着听着。

“众位长辈说的不错,母亲的恩情远洲全都记在心上,只不过这桩事疑窦丛生,我想弄清一二罢了。”

他说着,明显感到了小孔氏的目光投了过来。

宋远洲并不理会,只是叫了香萍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