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傅大人, 里面请吧。”内殿一股寒意迎面袭来,李海难以掩饰一脸的幸灾乐祸。

这位可是帝王跟前的宠臣,好端端的御前宠臣不当, 今日这是脑子抽搐了,起了什么幺蛾子?!

皇上鲜少当众盛怒,但今日却让傅生来戒堂跪着,这便当真是触了逆鳞了。

李海离开之际,着实忍不住,道了一句,“傅大人,您怎的如此想不开?”所以,才马不停蹄的找死?

傅生没答话, 没有沦为阶下囚的狼狈,反而一脸轻松, 宛若终于卸下了肩头的重担,他如释重负。

李海边离开, 边是摇头。

戒堂殿牖被合上, 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傅生弯身揉了揉双膝,这才一本正经跪下。

罚跪无妨, 只要皇上别揍他就行。

他怕疼。

不多时, 戒堂内莲花灯座上的烛火晃动,一个身影悄然靠近, 傅生侧过来, 就对上了温泽也甚是愤怒的脸。

他冲着温泽展颜一笑,“阿泽,我就知道你会来。”

温泽靠近了几步, 仿佛是强忍着某种情绪,有些怒其不争,低喝,“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今日之事肯定瞒不过皇上!”不然皇上也不会下令让傅生面壁思过。

相较之温泽的神情紧张,傅生反倒风轻云淡,“阿泽有所不知,皇上打算让你我二人之中,挑出一人娶白梅梅,我若不这么做,不是你娶,就是我娶。”

温泽稍稍一怔。

慕容燕眼下就在京城,皇上不可能让慕容皇室与西南王府结亲,白梅梅的身份是一个关键,只是没想到皇上会让他,或者是傅生来娶白梅梅。

温泽想痛斥傅生一顿,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傅生端正的跪着,慢条斯理的替自己辩解,“皇上后宫的女子还少么?多一个少一个,对皇上而言没甚影响,就是对不住淑媛娘娘了。”

温泽,“……”这话好像挺有道理,他并未觉得对不住妹妹,皇上不那么“独宠”妹妹,他心中反而踏实些。

两人陷入一时的沉默,戒堂冷肃森严,一股股寒意不知从何处涌来,便是温泽也觉之通体生寒。

再度瞥见傅生眼梢的笑意时,温泽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猛然一惊,如被雷击,“不对!你大可还有其他法子!你如此鲁莽,并非只想回避婚事,你……你是想迁怒皇上?你要调离京城一阵子?”

傅生侧过脸,与温泽对视。

他家阿泽哪里都好,就是太聪明了,让他难以掌控。

可他当了小半辈子的男人,也不可能轻易听从另外一个男人的话。他也有自己的算计和谋划。

秘密被揭穿,傅生没打算隐瞒,“阿泽,有些事我不便多言,正如……你有你的使命,我也有我的宿命。你我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你必然能理解我的,是吧?”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出生钟鸣世家,一开始就注定了比普通人拥有更多,可他们肩上的胆子也非寻常人能承受的。

温泽喉结滚动,傅生所言在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你……”温泽很想问清楚一件事,可答案似乎已经如他所想的一样,是否挑破这层窗户纸没甚意义。

温泽知道他的计划还没得逞。这就要离开京城,难道是又挑中了其他“猎物”?

“你打算几时离开?”温泽闷声道。

傅生挑眉,看阿泽这态度,好像是吃醋了,或许……他们之间的事比他预料中的更顺利。

“看皇上的意思吧,等着调任书下来,少则几日,多则半个月,这期间……还是能办成很多事的。”傅生挑了挑桃花眼。

温泽,“……”

男人耳根子一红,并未给出任何反馈。

他们都是二十好几的成年男子了,身份与地位令得二人不可能随心所欲,所做的每一桩事都要考虑后果。

“皇上驾到!”

门外,小黄门尖锐的嗓音打破了傅生与温泽之间诡异的气氛。

殿牖被拉开,帝王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帝王常服,衣摆上的龙腾金绣纹映着外头的日光,威严肃重,亦矜贵无边。

帝王面色难看至极,仿佛淬了一层冰渣子,他一手朝后,逆着光走来,立挺的五官掩映在一片光与影的交叠之下。

小黄门悄然回避,李忠与李海也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傅大人年少时候起,就跟在帝王身侧。

皇上宠过的人屈指可数,傅大人便是其中之一,但凡不是真正触怒龙颜,皇上不会与傅大人计较。

今日,傅大人真的算是自己在义无反顾的寻死了。

帝王步伐□□,止步时,随手甩了一份奏折在傅生脸上。

“有人匿名弹劾你与忠靖候结了龙阳之谊,朕很想知道,此事是否属实!”帝王磁性的嗓音低喝。

温泽撩袍跪地,傅生拾起那份奏章,粗略扫了一眼,“皇上,这是污蔑。”

温泽,“……”的确是污蔑!

褚彦胸膛起伏,他近日来真是愈发心善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慈悲心肠,温舒宜是他的女人,他宠着一点是天经地义,可这傅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信不信,朕真的杀了你!朕不会干涉你二人到底娶谁,但最终必须要娶!”娶谁都不要紧,只要是娶女子就成!

褚彦打算重用傅生与温泽,他可不想让史官记下一笔“皇上的宠信之臣永结好合”这种荒谬之言。

傅生正要顶嘴,温泽生怕他又口出惊人之语,抢言道:“皇上,一切皆是臣之过,臣定会好生劝说傅大人回头是岸!”

无论如何,傅生的身份不能泄露,否则就是欺君大罪。

到时候就不是惩戒一番那么简单了。

宋相一党也不会放过傅生。

傅生这些年在朝中树敌太多,温泽额头溢出薄汗,不由得替傅生担心竭虑。

考虑到温泽是温舒宜的兄长,帝王又变得仁慈心善了起来,没打算针对温泽,却对小黄门吩咐道:“来人,傅生忤逆犯上!仗责三十!”

温泽未经思量,再度脱口而出,“皇上,臣愿代傅大人受过!”

褚彦被这话噎住,“你……”

真真是怒其不争啊!

这两人竟在他跟前“恩爱逾常”了起来!

傅生的桃花眼望向了温泽,眼底罕见的闪过一抹似水的温柔。

帝王金口一言,驷马难追,这三十棍一定是要打的。

最终,温泽与傅生各挨了一半,他二人自幼习武,这点仗责算不得什么,但后臀一时半会是没法恢复如初了。

待戒堂仅剩下他二人,温泽闷闷道:“现在你该满意了。”

到底还是不忍真的斥责他,因为温泽自己也知道,傅生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按着最好的结果去做了,除此之外,好像当真没有更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