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顾彻道:“谁怕一死?”

谢少陵道:“那他呢?他会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郁郁寡欢,不得开颜。”

顾彻如遭雷击,是啊,那该怎么办?

他这时再回忆起和陆离的初见,只觉甜蜜而痛苦,若无开始,便不会如此。可是,那样甘甜的感觉,他尝过一次,就满心是欢喜。

谢少陵更觉得悲凉。

他和阿离爱了两次,阿离不爱他吗?不,那只是他失忆了,他死去,阿离也不想活了。

谢少陵绝不忍看到陆离如此。

他是皇子,他本有更髙远的未来,绝不是像现在这样,因情爱而死去。

谢少陵顿了顿:“我不愿阿离离开,也不要阿离爱我。”

顾彻看着他。

谢少陵眼角微红,却一片冷漠:“我会派人去找让阿离再失忆的药,同时,扶持他上皇位。”

只有皇位,才能把他留在京城。若是别人登上皇位,以陆离的身份容貌,要么被一杯毐酒 断送性命,要么成为天子暗宠。

顾彻也只有这个办法,他和谢少陵是一样想法。

他不怕死,却怕陆离永享孤寂。

顾彻目中闪过杀意:“如此,按你说的做。”

他道:“阿离现在的状态……”

“我会处理。”谢少陵道。

春去秋来,陆离一直沉睡不醒,他手臂也长了亮色的鱼鳞,看一眼都美得惊心动魄。

他被谢少陵安置在别庄内,京城夺嫡之势风起云涌,谢少陵很忙很忙,但无论再忙,他也 会抽空去见陆离。

沉默的青年男子站在床前,望着陆离。

“过段时间,你就能醒来了吧。”谢少陵道,“但你会忘记我,阿离。”

“如若不是我亲历,我从不会想着,有一天我会亲手推开你。”谢少陵俯下身,在陆离额前一吻。

他目中的痛苦比黄连、地狱还要深。

谢少陵将陆离抱起来,一切都己经安排好了。皇位上的荆棘全被拔除,他可以放心做上那个位置。

陆离的眼中有泪,他睁不开眼,眼泪汪着。

他的身体沉睡了,但是在系统空间里的灵魂没睡。

谢少陵和顾彻的话,他全都听到了。

现在谢少陵没死的原因,应该是他的肉身己经忘却了爱情,褪去了那些激索,所以人鱼的 特殊体质没发生作用。

但是,以后呢?

陆离登上了皇位,他那些赫赫野心的兄弟己然被杀,被流放……

本朝尚白,陆离白袍加身,像雪一样不可侵犯。

他从王座上走下,看着目不斜视的谢少陵。

“谢少陵……”陆离道,其实他想告诉谢少陵,谢少陵不怕死,他也不会怕孤独。

可是,谢少陵好年轻。

他是谢家家主,天下第一剑客,第一谋臣,他原本该有更好的生活,在历史上光焰万丈。 他忍心让这样的谢少陵早夭吗?

谢少陵极疏远道:“陛下有何吩咐?”

陆离逍散众人,只留了谢少陵,两人共处一室,可是这一次,谢少陵再没了火热的目光。 陆离道:“我们之前的事……”

谢少陵言:“陛下贵为天子,臣不敢肖想。”

“那你可知,天子,还要传承宗祚,谢少陵……”

谢少陵却像一点也没受影响:“陛下心忧社稷,是百姓之福。开枝散叶……也是皇家本分。”

陆离听他这么说,心中清楚了。

谢少陵不要陆离再喜欢上他了,所以冷漠地推开他。

他今后,就只是陆离的臣子了。

陆离隐忍着泪光,世间事,大抵如此。他道:“那爱卿,退下吧。”

谢少陵行礼后离去,他转过身那一瞬间,明亮的眼睛顿时灰了,脸色青白一瞬,一线血迹从唇角流出。

谢少陵无所谓地抬手拭血,身形远去。

陆离也哭了。

少年天子无声流泪,心底的悲伤比任何时候都大。

系统道:“宿主……你完成了任务,可以脱离世界了。”

陆离问:“我离开这里,谢少陵会消失吗?”

“不会。”系统道,“他会活完他的寿命才死……”

陆离用手捂住眼睛:“那就等等吧。”

他想起了一切,他当时不受宠,谢少陵是如何教他剑术。

明月底下,谢少陵握着他的手,对他说他一生都是他的责任。

陆离道:“我等着他死后再离开,反正……反正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谢少陵二者皆有,他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系统没说话。

年少的天子从此殚精竭虑,投入国事,和谢少陵一起。两人绝口不提喜欢,从不单独相处,但陆离未娶妻,谢少陵也未曾。

偶尔,陆离会去先帝听琴的地方坐坐。他的父皇也是这样的命运,只是父皇更凄凉。 陆离有时会想父皇完全忘记爱母妃了吗?

他那些新宠,都有母妃的眉眼。

元索二十年秋,陆离在皇宫内院,听得人来报:“丞相谢少陵,急病己去。”

这么多年来,谢少陵没请过一次早朝的假,他无论多病,也要来陪着陆离。

陆离手中的笔掉落到地上,他恍然未觉,机械地说出一堆赏赐,封号、爵位……

可是都没用了。

那个爱了他一世的谢少陵不在了。

谢少陵啊谢少陵,他霸道偏执,为了陆离的爱,差点囚禁了陆离。可是他又只为了陆离不享失去情人的孤独,亲手斩断了陆离的爱。

陆离当即吐出一口血。

当夜,他用谢少陵曾教给他的剑法自杀了,君臣一同出滨,合葬泰山。

他们的陵墓前,生了两株拥抱的合欢树,合二为一,亭亭如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