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第2/2页)

室内整洁,就连博古架上的小摆件都一个不乱,唯有那总是和蔼的,笑呵呵的,发面馒头白胖一般圆润的千鹤峰掌门,正软趴趴地掩面摊在椅子上。

此时,与其说他是一名高阶修士,“一团肉”反倒更贴切。

乐正延身上带着深深浅浅的伤痕,一看便是霸道术法所伤,某些伤口上还萦绕着翻飞苍蝇般的黑色魔气。

他身下是几乎凝固的黑红血池,可见凶手已然离开了一段时间。

如此凌厉、繁复、毫不留情的攻击,必将带来凌迟的痛苦,而乐正延,似乎没有反抗。

对方的手段,可见一斑。

凌酒酒迅速检视室内后,冲到乐正延面前探上他的颈动脉。

她不敢呼吸,直到指尖传来微弱地脉动,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师兄,乐正掌门还活着。”

姬沉应了一句,听声音竟然毫无惊讶。

凌酒酒松了口气,修士与凡人不同,治疗时最重要的是丹田和识海,并不会因乱动而加重伤情的状况,所以她尝试着扶起乐正延的头。

眼神一转,她骤然顿住。

在乐正延身边的方桌上,赫然有一个血字,再细细看向乐正延的手指,果然左手食指上染着血渍。

一位修士,是遭受了怎样的重伤,如何地无法调动灵力,才迫不得已选择了这样的办法留下讯息?!

凌酒酒僵硬地回过头,看向姬沉。

她指着方桌面,正要说话,却在眼神找到姬沉时,悚然一顿。

就算是凌酒酒这样与乐正延几乎没有交集的修士,见到他如此惨烈的形状,都会露出焦灼神色,更何况是姬沉,是玄苍仙尊。

他与乐正延接触时间更长。

在仙魔大战后,无妄师尊沉睡,直到玄苍仙尊身回归墟主峰镇压渊冥前,都是乐正延代理千鹤峰事务。换句话说,乐正延直接追随过姬沉。

所以,不论是出于情谊,或归墟仙宗主人的威严,姬沉应该比她更加不忿。

但他没有。

姬沉居然半分急迫也没有,闲庭漫步似地绕过血渍,来到凌酒酒身边。

他右手还是那样懒懒地按着剑,居高临下地扫着乐正延身上的每一道血痕,眼中一片漠然,唇边带着讥笑,仿佛——

仿佛不是在看一位血肉模糊的归墟修士,而是在看一个笑话。

当他顺着凌酒酒的指尖看到桌面上的字,眼中才有了一丝波动,但这波动也绝非是愤愤或同情。

他先是意外,紧接着泛上浅淡惑意,眨眼间,惑意又像是烈日下的露水消散,他黑沉的眼底又变回寂古的冷漠。

似是察觉到凌酒酒的目光,姬沉侧眸看向她,道:“吓到了?”

只是一个错眼,他竟又回到那个深沉但是温暖的剑修,还近乎体贴地拢着凌酒酒,一下下耐心地拍着她的肩。

凌酒酒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除却因乐正延的事情震撼,还因为姬沉的反应。

凌酒酒不是道德标兵,并不是觉得姬沉冷血。

她甚至觉得由归墟主峰孕育出的玄苍仙尊,凭借一己之力成就了修真名门的修士,本就该如此。

姬沉的表现自然有他的理由,但凌酒酒看不懂,便突然有些陌生罢了。

仅此而已。

凌酒酒垂下眼,专心在正事上,道:“师兄,乐正掌门留下的字是……”

骤然,两个眼前一暗,一位青衫修士出现在门口,手上白玉剑蓄势待发,他清润的声音难得露出焦急:“怎么回事?”

凌酒酒回头,见姗姗来迟的长霄挟风冲入门口,拧着眉毛来到两人面前,探了乐正延的脉搏,松了口气,这才看向桌子上潦草的字迹。

长霄下垂的小狗眼几乎要吊成丹凤眼,惊呼出声:“这是‘无’?”

桌上的字的笔画歪歪扭扭,但第一眼看去,的确与长霄所言无异。

凌酒酒沉眸,点点头。

长霄迟疑地看向姬沉,眼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无”,“无妄”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