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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仿佛有什么感应,一阵风轻轻地吹来,满树金黄的树叶,如受惊了的蝴蝶,旋转着,飘摇着,缱绻着,落在老人的头上,肩上和胡须上,然后打着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声轻细的叹息。

老人的眼睛迎着阳光,有一股亮光在闪动着。

他再一次轻轻拍了拍树身,如好友告别一般,转身走了,身后弯而蹒跚的影子,如沙包一般沉重。

这一次,树没有掉叶。

在很远的地方,我听到老人轻轻的一声叹息:“唉!就这点阳光,也被他们骗来卖了!”

老人的声音很轻,却有一股震人的力量,这时,又一阵风起,满天树叶,如金色的羽毛,铺天盖地飞落下来。

芳和兰同年同月出生在相邻的两间小房子里,房子与房子的直线距离是五米,她们在彼此的啼哭和嬉闹声中长大并成为同学。当她们第一次在小学的教室中认识对方的时候才知道她们原来是邻居,只是中间隔了一道围墙。

这是一道工厂家属区的围墙,芳在围墙里,兰在围墙外。这并不妨碍她们成为好朋友,她们经常隔着围墙问作业或喊对方起床上学,有时甚至会骑上墙头上去看星星或捉萤火虫,她们像许多小伙伴一样分享着童年的友谊带给她们的快乐。

很多人都说,这两个女孩子像一对孪生姐妹一样漂亮而欢快。

她们一同读了初中、高中,并成为很多男生梦中的初恋情人。

她们一同参加高考,并双双落榜。

在落榜的那些日子,她们常坐在围墙头上,叹息人生和未来。

有一天,芳得到消息,应届高中生可以参加招干考试,兴冲冲地约了兰一起去报名。兰因为没有报名必需的城市户口,脸涨得通红地悄悄地走了几天没有出现在围墙上。

芳考上干部了,给兰报喜,并安慰她说:“你的成绩比我好,会有机会的。”

兰没有回答,只是很远很陌生地看着芳,眼神怪怪的。

芳被分到公安局上班那天。兰也出门去打工了。

很久很久以后,在高中毕业五周年的同学会上,她们又见面了。芳刚和局长的儿子结了婚,穿着一件漂亮的红色套装,远远地看见兰穿着一条白色的纱裙像芭比娃娃似的向她款款走来。她们很有礼貌地点点头,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芳拉着兰在咖啡厅坐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没话找话地回忆起她们共同的一些童年往事。

兰咂了一口咖啡,礼节性地笑笑说:“你的记性真好!”

这话像是在空气中喷了一股“敌杀死”,把芳说话的愿望干净彻底地消灭了。她觉得兰突然变得阴阳怪气的了。

但她并不知道,几年来,兰想得最多念得最多的却是她,还有那比天涯更远的五米距离。为了踏破这距离穿上和她一样漂亮的衣服来这里和她一起喝咖啡,她所付出的代价让任何话都显得多余。

芳当然不明白这些,虽然她觉得兰的手已不再像当年那样柔软细滑。

三个月后,在一次打击卖淫嫖娼突击行动中,她们再次见面了。在撞开一个包间的房门时,芳看到赤裸着的兰惊恐的眼神。

这时,她的眼前闪过的,是那一道并不太高却非常厚实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