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柳生的秋天 空屋(第5/5页)

他是洗头房的常客。此间的服务程序执行统一标准,他了解这套流程。流程是雷同的,但姑娘们的手,嘴唇,以及身体,都是新鲜的,他迷恋的是这种新鲜。他躺在皱巴巴的泛潮的小床上,瞥见床头柜上有一瓶矿泉水,立刻想起公文包里那盒伟哥,手伸到公文包里,嘴里随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姑娘说,三号。他说,我不是问你号码,问你叫什么名字?姑娘抿嘴一笑,老板,现在就问名字了?我叫仙女。叫我仙女好了。

他一惊,什么意思?他坐起来瞪着她的脸,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什么仙女?你是哪一路的仙女?

老板怎么大惊小怪的?我是仙女呀。姑娘委屈地说,枫林镇上的人都叫我们仙女,做我们这一行的,都是仙女,叫仙女客气一点,总不能叫我们妓女吧?

他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觉得扫兴,深深地叹了口气,躺下去了,说,叫妓女当然不好,不过仙女也不能随便乱叫吧?我不怕妓女,就怕仙女。他指着自己的短裤,半真半假地说,它也怕仙女,你看你看,你说你是仙女,吓得它都降半旗,向你志哀了。

矿泉水瓶盖拧开了,那颗小小的药片已经捏在手上了,他隐隐地觉得不安,不知是对药品不放心,还是对这个仙女不放心,或者是对自己不放心,他把药片又塞回了公文包。姑娘注意到他的动作,问,老板你吃什么药?他开了个无趣的玩笑,速效救心丸,遇到你这样的仙女,我的心脏受不了。然后暗室外面响起了嘈杂的声音,楼梯上有人噔噔地奔走,他吓了一跳,谁来了?公安吗?姑娘贴着暗门听了听,示意他放轻松,不是公安,是你爷爷,你肯定没绑紧他,他找到楼上来了。他贴到暗门上听,听见祖父高声喊着他的名字,他皱起眉头嘀咕,绑得很仔细啊,那么紧的绳结,他怎么松开的?镜子外面传来了老板娘尖利的叫嚷,椅子,小心椅子!今天真是撞了鬼,老爷爷你别到处乱跑,摔了跟斗我要负责的!老爷爷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那个男孩在外面开心地大笑,替祖父回答道,肯定是从杂技团来的,身怀绝技,你看这老头子,绑着把椅子还能上楼呢。

他一下兴味索然,在姑娘身上胡乱地抓了几把,穿好衣服走出了密室。外面的祖父已经急得满头大汗,那把椅子还绑在他的背上,但是方向竟然被调整过来了,祖父与椅子背靠背,看上去像一对苍老的连体兄弟。柳生在火头上,粗暴地拽住那把椅子,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厉声数落祖父,你好大的本事,绑着椅子还能乱跑?哪天把你绑在汽车上,看你能不能背着汽车跑?我算是服了你,以后再带你出来,我就是国际大傻逼。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门口的灯箱放射出粉红色的光,鲜艳得令人心慌。他拉着祖父的手,回头朝店堂一看,那姑娘站在楼梯上,已经磕起了瓜子,脸上表情漠然。倒是那个男孩跟出来,悄悄塞给柳生一张粉红色的名片。大哥,欢迎下次光临。男孩赔着笑脸说,大哥要是过来不方便,可以电话预约,我们提供上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