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四十六章(第4/6页)

“完全是胡说八道!”尼牙孜说完以后,从最后排站起一个人,他大声说。他就是艾拜杜拉。“你说是我打了你,请问,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用什么打的?怎么打的?有什么证人?既然是我打的,你为什么对救了你的新生活大队的民兵排长却说是自己摔的呢?再请问社员同志们,尼牙孜您也说一说,我打过人吗?说谎也总要沾点边儿呀!”

章洋一怔,本来,他已经布置了何顺把艾拜杜拉找到一边去个别谈话的,这个该死的何顺怎么又把他放到了会场上呢?

尼牙孜定了定神,这些问题他倒是事先进行了多次准备,他说:“是你打的我。就在前天晚上,天黑以后,可能是九点多,也可能是更早或者更晚,你一鞭子抽倒了我,跳下车来照着我鼻子就是一拳,打得我鼻子出了血,门牙也活动了,我疼得昏了过去,昏了以后你还怎么打我我也就不知道了。那是在新生活大队过来一点那个坟圈子边上,旁边一个人没有,真有人,你还敢打吗?至于新生活大队的民兵排长,他是你的朋友,我敢告诉他是你打的吗?不信问问马厩的饲养员,那天你是不是回来得特别晚?为什么回来得晚,就是因为你打了我?”

“好!”章洋心里暗暗赞道,“像这样还差不多,再像刚才那样窝窝囊囊,可要把人急死!”

尹中信动了一下。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拿着那张纸似乎在犹豫。后来,他把纸又夹到了笔记本里。

“我再问问您。”艾拜杜拉问道,“那天我赶的哪辆车?拉的什么东西?套的几匹马?”

“拉肥料嘛,胶皮轱辘车嘛,两三匹马嘛。”尼牙孜顺口回答。

“错了!恰恰那天我没有去拉肥料而是给大队拉的胡麻渣。套的不是胶皮轱辘而是四轮槽子车!”

“天那么晚了我哪里看得清!”

“你要老实一点,”章洋指斥艾拜杜拉说,“到底是你审问他还是他审问你!”

“谁有问题就应该审问谁!”伊力哈穆实在忍不住了,他参加了一句。

“社员同志们,章组长,他是在彻头彻尾地撒谎!”艾拜杜拉有些激动地放大了声音,“我那天回来根本不是九点多,平常,我出车早,下午四点以前就回来了,那天因为出了点事故,耽误了一些时间,天也不过刚黑,时间最多六点,怎么会是九点左右!”

“我又没有表!也可能是六点多吧。”

“不可能,”米琪儿婉忍不住发了言,“新生活大队的民兵排长把你救到医疗站的时候我在场,那时候已经有十点多钟了,你脸上的血还没有凝固呢,再说,你要真是昏倒在雪里四五个小时,恐怕也早冻出毛病来了!”

“我……我……”尼牙孜支吾了。

“还有一个问题。”艾拜杜拉说,“我已经了解到,你是昨天清晨天刚麻麻亮离开新生活大队医疗站的,不到六点钟,路上,你搭的察布查尔奶牛场的便车,也就是说,你六点半左右已经回了村,但是,直到九点你才回的家,这以后才传出来什么挨了我的打的瞎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老老实实讲,你到谁那里去了?是谁给你出的主意栽赃给艾拜杜拉?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吗?”伊力哈穆问道。

“这个,我这个……”尼牙孜完全支持不住了。再高明的舌头也经不住事实的打击。

会场活跃起来,社员交头接耳地议论。有一个妇女大声喝斥她的孩子!“好好坐着,别乱吵!听着点儿!尼牙孜泡克又出洋相了,有意思的很呢!”她的话说的声音太大了,口齿又清晰,惹得全场笑出了声。伊力哈穆、艾拜杜拉也都笑了。

幸亏章洋听不懂民族语言,否则他如何支持得下去?言语不通,大大地便利了章洋我行我素,胡干硬顶。

“我伤还没好,我头昏……”尼牙孜向章洋告饶。

章洋阴沉地站了起来。他先用手势止住了大家的说笑。然后,他用一种非常冷酷的声调向伊力哈穆说话,他汲取方才叫伊力哈穆站起来时险些下不来台的经验教训,他不再高声叫嚷,尽量用一种阴冷的调子来增加自己的话语的分量。他说:

“你也太猖狂了!你应该明确自己的身份!看清形势!你要顽抗到底吗?你至少要想想你的老婆和你的女儿!我们的几百万人民解放军是干什么的?我们的公安局、法院、劳改队是干什么的?你怎么不想想?现在,不准你发言,艾拜杜拉,也不准你发言反扑!你们竟在今天的会上继续打击和迫害尼牙孜同志!你们只有死路一条!”章洋终于没能再控制住自己,他又大叫起来,“现在是自由发言,批判伊力哈穆!”

章洋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他提醒伊力哈穆注意自己的身份,他等于已经释放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他有足够的理由把伊力哈穆彻底压倒了,倒、倒、倒……他又快乐又急躁,他几乎是念念有词了。

没有人出声。

按照扎根串联的办法,根据“根子”尼牙孜的推荐,为了准备当晚的小突击,章洋自己并让何顺和萨坎特分别找了一两个积极分子或培养作积极分子的对象谈了谈,动员他们批判伊力哈穆,他们也都点了头。但是,事到临头,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一方面因为时间太紧迫,一方面也因为章洋有一个估计,他认为只要一公开突击,在会议上一让伊力哈穆站起来,一般规律,总会有几个人一拥而起把“批判”倾泻在他的头上。他没有十分重视会前的发动积极分子的工作,如今,竟真的没有人说话。

他没有慌。停了停,他自己又讲上一段:“这个伊力哈穆的态度……”他开始讲了起来。在农村主持这种无人发言的会他也有经验,遇到这种情形他一面不断地喊着:“谈一谈,随便谈,”一面不停地隔一会儿自己讲上一段,不管前后重复也好,前后矛盾也好,前后毫不相干也好。最后,他仍可以作一个会议的总结:“今天我们的会开得不错,由于时间的关系发言不太普遍……”如此这般,功德圆满,在他运用这套办法来度过会议的后半部分的时候,尹中信站了起来。他尽量悄悄地、不引人注意地向煤油灯走去,走到章洋身边,他递给章洋一张纸。然后,他连忙退了回去。

章洋不快地、懒懒地打开了纸页,他把纸页放到了自己的眼前,看了几个字,他的脸色变了。纸页上是这样写的:

老章,今晚新生活大队工作组汇报过了,他们已掌握了你队尼牙孜挨打的详情。所谓队长指使其弟弟打了他云云纯属捏造。容会后再谈。

尹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