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夭李也秾 8(第2/4页)

谭功达正想解释,白小娴又吼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谭功达笑了笑,开了门,就要拉她进去,白小娴用力把他甩开了。

“你混蛋!”她叫了一声,又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谭功达抓耳挠腮,哭笑不得。他看见四周的墙角,树下,草垛后面,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探头探脑。老徐的爱人也在自己的院子里垫着脚,伸着脖子,朝这边张望。可谭功达朝她一看,那脑袋又缩回去了。

“有话我们进屋去说,”谭功达低声下气地笑道,“在这儿叫邻居们看了笑话。”

“我就不进去!”

“那你先别哭了,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洗脸。”

“我就不洗!”

“你若实在不愿意进屋,咱么就找个荫凉地儿呆着,也好说话。”

“我就不去!”

谭功达见她频频使用这个“就不”句式,明明是在耍小孩子脾气。虽说有些尴尬,心里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觉得这孩子越是横眉怒目,越是逗人怜爱。过了半晌,他凑到小娴跟前,轻声问她:“那你就一个人在这儿站着?”

“我就不站!”

“你就不站,莫非你想躺下来吗?”谭功达说。

白小娴知道自己被他绕进去了,“噗”的一声先笑了起来,抡起小拳头,叮叮咚咚的在谭功达胸前好一顿乱砸。谭功达顺势搂着她,两个人跌跌撞撞进屋去了。邻居们一看好戏收场,也都悻悻地散了。

进了屋,白小娴就找个小板凳坐下,依旧噘着嘴不理他。谭功达只得蹲在地上跟她说话。他转到右边,小娴的身体就别向左边,谭功达没法,只得起身去替她打了一桶井水,搓了一把湿毛巾,拿给她。小娴擦完脸,顺手又把脖子擦了一遍。谭功达赶紧要替她把身上那背着的书包给取下来,那白小娴忽然将手中的毛巾往水桶里一丢,一把拽住谭功达的手,仰着脸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说:

“我们结婚吧!”

“结婚?”谭功达就像触了电似的,“你不是说过些年,等到第二个五年计划实现再结婚吗?”

白小娴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头撞在谭功达怀里,把毫无防备的谭功达撞得后退了好几步,“我不管,我们这就结婚!立刻!立刻就结婚,马上!”

小娴把头埋在他怀里:“我再也不放过你了。”

她的身体那么小,那么柔软,而且颤抖得那么厉害!谭功达紧紧地搂着她,白小娴唧唧咕咕地在他怀里不知说些什么,谭功达一句也没听懂。他将她搂得那么紧,又担心把她勒坏了,就把她的脸捧起来。小娴已经闭上了眼睛,嘴里有一股婴儿的奶味,白皙的额头上叫太阳晒得起了一层痱子。谭功达用嘴唇碰了碰那痱子,把自己发过的种种毒誓抛到了九霄云外,怎么也无法压抑住心脏的狂跳。谭功达啊谭功达,谁他娘的能想到,你也有今天哪!在这一刻,他似乎觉得共产主义已经提前实现,因为他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所有的焦虑不安都烟消云散。可白小娴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珠骨碌碌转动了几下,轻轻地把谭功达推开。她红着脸,跑到桌边的一张藤椅下坐下,把气息调匀。谭功达随后跟了过来,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可小娴把他的手拿开了,突然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他道:

“不激动。”

“你说什么?”

“你刚才吻我的时候,我怎么一点也不激动?”白小娴怔怔地看着他,“怎么跟我想像的不一样?”

“不激动,这就对了。”

谭功达耐心地开导她,“《牛牤》那本书中说,凡是真正的爱情,庄严而神圣,都显得十分平静。不会给人带来任何的激动。反过来,如果说你激动了,那就说明这不是真正的爱情,懂了吗?”

小娴听他这么一解释,立刻笑了起来,连声道:“我懂了。我懂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谭功达,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东西,谭功达想了想说,他不记得了。

“有没有吃洋葱?”

“吃过的,吃过的,”谭功达拍了拍脑门,笑道。

“以后不许你吃洋葱,还有大蒜,韭菜,而且……”白小娴翻着白眼,想了想,接着道:“而且每顿饭后都要刷一遍牙。”

谭功达马上就答应了。白小娴又给他约法十章,她说,这十条都是她晚上睡不着觉时,一个人在床上想出来的,其中第一条,就是不许不回信!

谭功达一听就笑了:“要是结了婚,我们整天在一块,你还写什么信呢?”

白小娴想了想,就把这条删去,补上了不许吃洋葱这一条。谭功达一一依允,还和她拉了拉钩。

“好了,没事了,”白小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忽然道:“告诉我,肥皂在哪儿。”

“你要肥皂做什么?”

“给你洗衣服呀!”

谭功达找来一块肥皂,小娴就将他扔得满地都是的脏衣服,鞋子,袜子,袖套,一古脑地装在脚盆里,端到井台上去洗。谭功达仍有些晕乎乎的。他甚至来不及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个世界几乎在瞬息之间就完全变了样。他依依不舍地跟着小娴往井台上一蹲,看着她洗衣服,小娴却道:“你去干你的事吧。”

为了不扫她兴,谭功达乖乖地进了书房。拿起一本书来正要翻看,白小娴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你的刷子在哪儿?”于是谭功达又出来帮她找刷子,两个人走到门后面,谭功达又把她轻轻地抱住了。过了半天,白小娴再次抬起头来,对他道:“我现在有点激动了,头还有点昏,这又是怎么回事?”

“在真正的爱情中,偶尔有点激动,是被允许的。”

这天下午,两个人都像丢了魂似的。分开不到一会儿,又会自动地凑到一起。很快,他们就认认真真地商量起今年春节订婚的事来。

白小娴在井边一直折腾到太阳落山,总算把谭功达的衣服鞋袜都洗了出来,可挂到晾衣绳上一看,谭功达刚做的一件白衬衫早已被染成了深蓝色。

“我也不知怎么弄的。”白小娴皱着眉头,望着他。“没关系,你就只当是做了一件蓝衬衫吧。”

第二天早上,谭功达刚走进办公室,桌上的电话铃就响了。电话是白小娴打来的,她问谭功达昨晚是几点睡的?想不想她?早饭吃了什么?都是一些琐碎的磨嘴皮子的事。谭功达压低声音,叽里咕噜地跟她聊了半天,那边才把电话挂了。可没过半小时,白小娴再次打来了电话,问他的身高。

“一米七三,”谭功达笑道:“你问这事干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白小娴说。

这天上午,她一连打来五个电话,说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谭功达知道,文工团只有一部电话机,白小娴要给自己打电话,必须去团长办公室。她如此频繁地占用这部电话,干扰团部的工作不说,传出去影响也不太好,便委婉地告诫她:“你三番五次地去团部打电话,你们领导还怎么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