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4页)

与日本人的相遇是出乎意料的,在河堤上,张英和对面而来的鬼子几乎撞了个正着,双方都吓了一跳,鬼子张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张英下意识地啊了一声,退后半步,后边的霍文玉毫无准备地扑到她的身上。张英看到眼前的鬼子是两个,一个是细高挑,戴眼镜,一个是五短身材,黝黑皮肤,两人的身后还有人影在晃动。

遭遇了鬼子的部队!

还没容张英细想,戴眼镜的鬼子已经端起剌刀,“呀”的一声捅了狀张英感觉到一道寒光,凉风直扑脸面,眼前的雾忽地变得迷乱,她本能地一闪,刀尖擦着她的肩膀而过。另一个矮个儿的刺刀不失时机地从她的侧面扎过来,这是她没有防范的,在就要剌进她身体的刹那,李金荣的枪响了,矮个儿鬼子应声倒下。戴眼镜鬼子一愣、这时张英听到李金荣的命令:下堤,钻麦地!

张英弯腰就势一滾,从堤上滑下来,没容她站起,那个戴眼镜的鬼子也跟着扑下来,从后头一把抓住张英,两个人在麦田里廝打翻滚起来。

来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鬼子……

都是从雾里出来的。

这场讨厌的雾掩藏了张英们,也掩藏了日本人,因为雾的缘故使双方近距离相遇,产生了一场恶战。

雾到下午才散。

张英和霍文玉被日本人关进王庄的一个土窖里,背靠背地绑着,动弹不得。土窖潮湿肮脏,有股子呛鼻的粪尿味和烂白菜味,让人一阵阵头晕。张英的手割了很深很深一条口子,露着白骨,是用手攥住了敌人刺刀的缘故,要不那把刀就会剌穿她的胸蹚。当然她也没让那个戴眼镜的鬼子占了便宜,她把他的胳膊狠狠地咬

下一块肉来……李金荣的腿和肚子都挨了枪,否则他绝不会落到日本人手里。敌人在捆李金荣的时候他用鬼子话对他们说了些什么,两个鬼子先是发愣,接着像架大爷一样把他架走了,只把张英和霍文玉弄到土窖来。张英不知道敌人会把他们怎么样,也不知道李金荣在哪儿,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日本人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他们是抗日的干部,他们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给了日本人,她身上那根皮带,表明了她不是一般的妇女。

霍文玉用头抵着墙在轻轻地哭泣。张英问霍文玉哭什么,霍文玉说他的脚疼。张英看到霍文玉的脚全肿了,连着小腿肚子肿得透亮,不像腿,像冻坏广的大萝下。张英说,你不是脚疼,你是害怕了。

霍文玉没有吭声。

张英说,其实我也怕,待会儿会更疼……

霍文玉说要是敌人动他这条伤腿,他怕吃不住劲儿。

张英说,吃不住劲儿能怎么样呢。

霍文玉说,是啊,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知道什么呢,咱们什么也不知道,到现在还没到达目的地和组织接上头呢,就是如实说了,日本人也不信。

过了许久,霍文玉又说,我今年二十一。

张英说,我十七。

霍文玉说,我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就担心我妈。

张英说,我屋里谁也没了,一只黄狗,朝鬼子叫唤,也给打死了。

霍文玉说,死一定很疼。

霍文玉说,要像文天祥那样死也值,在十字路口当众砍头,千百年后人们还记得,还是个话题,说不定老百姓还会给咱们立个碑……就怕咱们死了没人知道,悄没声的,三个大活人从根据地出来就没了结果,别人以为咱们当了逃兵,其实咱们是死了,当了没人知道的文天祥……

张英说,俺爹俺娘俺村那么多人都死了,不是也没人记着他们。

霍文玉小声说,我不想死。

张英说,我也不想,可这回是死定了。

霍文玉说……能不能不死……

张英没有说话,她想,霍文玉,有着一肚子的学问,有着一双女人一样秀美的脚,真死了,那脚也就死了,可惜了。又想到了李金荣,她不知道李金荣在被逮住的时候为什么要说日本话,敌人将李金荣单独提出,为的是什么,张英感到了大难来时各自飞的撕裂,内心深处存在着隐隐的不安。张英明白再没有比死更简单的结局了,张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毕竟,死不如活着,活着还可以系表现革命的皮带,逐能见到郭队长,死了两眼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就怕半死不活……

天上有个好月亮,月光透过破窗照进土窖,照在张英和霍文玉身上,轻轻地抚摸着他们,张英将身了轻轻地靠在霍文玉满是汗湿的脊背上。霍文玉没有反应,他难得地睡着了,他那张布满泪痕脏兮兮的脸,在睡梦中滲出了无限的恐惧。

这一夜,张英没有合眼。

第二天早晨,鬼子把他们押到一座祠堂里,李金荣已经先他们而至,李金荣半趴半跪地倒在地上,蜷着身子,身下是一摊血迹,一条大狼狗,近在昭尺地蹲在他的对面,吐着舌头,哈哈地着气。见到张英,李金荣什么也没说,他甚至没有改变一下他别扭的姿势。

敌人通过翻译,问了他们一些事情,张英和霍文玉一概回答“不知进”是硬扛,是真不知道。敌人也不再多问,他们把霍文玉换粗绳反绑起来,霍文玉认为他最后的时刻到了,挣扎着喊了一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声音细细的,一点也不雄壮,不坚强,给人的感觉像是和谁商量要不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一样。还待再张嘴换一个口号,刷地一下,已被吊上房梁,绳子勒进霍文玉的伤脚,还没怎么样,霍文玉便杀猪一样地嚎叫起来,那声音比“打倒日本帝同主义”大多了。鬼子用编着铜丝的硬鞭,一下一下抽在霍文玉细嫩的皮肉上,霍文玉的嚎叫更为尖厉刺耳,不像是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张英明白,霍文玉从来没受过这个,这一定比他的脚疼更厉害,再抽几下,他大概就真“吃不住劲儿”了。她为霍文玉捏了一把汗……地上的李金荣吃力地抬起半个身子,看着梁上的霍文玉……鞭子落在霍文玉身上,没几下,霍文玉的喊声就低了下去,身下的砖地上滴满了点点血迹。

狼狗慢慢地走过来,一点一点地舔着地上的血。

李金荣将头柢着地面,不再抬头。

鬼子久一目举着刀向张英走过来,张英知道现在该轮到自己了,她脑海黾浮起了爹娘的影子,浮起了村里老老少少被活埋的几下门的面容,她的牙齿咬得嘎嘎作响,心里发誓:打死也不能向鬼子求饶。

鬼子更近地走近了她,脸上突然冒出了猥亵的狞笑,先是很温柔地解开了张英腰上的皮带,紧接着疯了一样,用刀尖挑破了她的衣服,挑断了她的裤带,她的裤子哗地一下褪到了地上。张英大叫一声,本能赖下来,将身子捲缩在一起。敌人将她提起来,让她直立地面对他们,张英脑袋轰地一下蒙了,昨天晚上她想到了这一层,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种局面,这简直是比挨皮鞭更残酷的刑罚,与其遭受污辱,不如去死!张英愤怒极了,她的手被捆着,就用脚踢,一边踢一边叫骂,不住地往鬼子脸上啐唾沫。张英越挣扎,鬼子越来劲,兴奋地嗷敬叫着,顷刻间把她剥了个精光。少女白皙的肌肤,尖尖的乳房,平展的小腹,神秘的阴部,无遮无挡地裸露在满是血腥味的祠堂里,裸露在日本鬼子面前,也裸露在她的同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