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第2/2页)

梦莲说拜托您再仔细看看。”

人夫说病人呼吸、脉搏都已经没有了,瞳孔也已经扩散。”贞子带着哭腔向大夫伏下身说请您务必再想想办法。”人夫说秀夫人死得很平静,没有任何痛苦,这点家属应该感到欣慰,夫人应该着手为新佛料理后事了。”

“料理后事……”贞子茫然地看着躺在褥子上的婆婆,不知该怎么办好。她的父母都健在,这样的事还是头一次遇到。次郎更没有经验,袓母去世时一切都有母亲挑着,不用他操任何心,可现在,要巾他来办理母亲的丧事了,第一步该干什么呢……

梦莲比较冷静,在中旧,她经历过三位老人的死亡,该怎么做她心里有底,她说:“当前要紧的是将母亲收拾停当,在家办起灵堂,然后通知亲友,再给殡仪馆打电话。”

一切按照梦莲的安排办理。

梦莲首先将母亲的发式照往常样式梳好,又让小春和理惠端来热水,拧出几条热毛巾,和贞子一起为母亲擦拭身体。

贞子想哭,梦莲说:“他姐婢你先忍着,按中国的规矩,眼泪不能掉在死者的身上,那样可不吉利啊。”

贞子就忍着。

贞子拿来事先为母亲淮备好的和服。梦莲拿来中国婆婆做的小棉袄,两人商量的结果是都穿,棉袄穿在里头,和服套在外头。

高领的中式棉袄套在无领的和服里面,使停在灵床上的婆婆别有了一番风度。梦莲想起两个国籍不同的女人在芳井囤玉米地里的厮打与契约,想到眼前的和不在眼前的,想到做棉祅的和穿棉袄的两个妇人的命运,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坐在母亲旁边哭起来,到日本以后积压在胸内的郁闷、委屈、愁苦,都在这哭声中一泻而出男人们在外间一言不发。

早晨,李养顺打电话要的白菊花送到了,上百朵菊花将母亲围在其中,使气氛一下肃穆起来了。

午饭是叫的饭铺的荞麦汤面,简便又热乎,然后,梦莲安排理惠负责灵前的香花火烛,小春负责里外联络,胜利负责接待寺里来做法事的和尚,叔叔胜治负贵殖仪馆事宜,至于李养顺和次郎,只需在母亲跟前守灵就是了。一件很大、很繁杂的事情让梦莲处理,立时变得简单又明了,连李养顺也不得不佩服荽子的组织能力。

次郎夫妇心里腾起了一种骨肉间的依恋亲情,他们没想到,兄弟间的这种感情维系竞是由于死去的母亲将他扪紧紧连接在一起是死者在冥冥中的一种力量,抑或是心理的感应,很难说

得淸。

按日本的惯例出殡要穿丧服,男人为黑西服,黑领带;女人为黑衣黑裙。李养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置办全家的丧服极不现实,大家都有些为难。

梦莲说:“按中同的俗戴孝吧。”

胜治叔叔说:“这很好,秀子姐有灵,一定高兴你们这样做。”邻居们赶来了,各家都送了礼。

穿着洁白中国孝服的上野家长子一家人在丧礼上引起的震动出乎人们的意料。李养顺和梦莲依着中国的规矩,给每一个吊唁者都认真地磕头,陪着每一个出唁者掉眼泪。来自礼仪大国的传统风范使日本人感动,李养顺和次郎强烈的黑内对比给参加葬礼的人们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是负疚,是痛楚,是回味,是反省……

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殡仪馆里,棺材送进了焚尸间,下野家的人坐在厅里等。梦莲望着窗外,外面纷纷扬扬下起了雪,庭院里开始为雪所盖。

贞子走到她身后说:“妈妈走了,没想到走得这样快。”梦莲说不是谁都有这样的福气。她这辈子也是很不容易。”贞子说:“幸亏我们没有遇上她那样的时代,我扪不会背着孩子在异国他乡的十地上疲于奔命。”

梦莲说:“我现在也是在异国他乡……”

贞了说这是家啊,你们已经到象了,怎么会是异㈤他乡。”梦莲不想再说什么。

贞子说:“你们如果真要卖拉面,可以用我的名义……”

梦莲转过身吃惊地看着贞了。

贞子说:“我有营养师的资格证明。”

梦莲摇摇头,她说母亲不在了……我们想搬到归闱者安置中心去。”

贞子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

里面叫了,上野家的人进去开始用特意准备的长短不齐的筷子拾骨,那些骨渣要由亲人们用筷子一块块夹进骨灰盒里人:。骨灰烘烤若人们的脸,这是母亲最后的温热了。

室内很静,只有筷子的撞山声。

突然理惠发现放骨灰的圆台是可以升降的,当圆台降到下面操作间的时候,房屋中间恰似一口井。

“你说像什么?”李养顺追问道。

“依豆。”理惠说。

“井。”胜利又用汉语重复了一遍。

人们紛纷停土了动作。

李养顺终于明白了,依豆就是井,井就是芳井囤,母亲无论是健康还是泡爵一直都牢牢地记着:井!

井,母亲的儿子在那里!

井就是家,那里是太郎的家。

到家了。

不知是母亲回到了芳井囤还是太郎回到了依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