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正经没有 三(第2/4页)

“手里有钱生是花不出去。”老太太在杨重的搀扶下边往门外走边唠叨,“钱花不出去还一劲儿涨利息这不是逼着我把人民币砸手里吗?”

“就是,成心坑人,没法不有意见。”

杨重把老太太送出古董店,扬手叫:“三轮。”

一辆三轮驶过来,杨重双手托老太太腰,咬牙用力一举:“起!”把老太太稳稳地塞进车座。对三轮车夫说:“甭不好意思要钱,下一千你都对不起这位夫人。”

“可北京就没有价钱合理的地方吗?”老太太在三轮车上还抱怨,“白上一回街一分钱也没花出去。”

“我再给您留心打听。”杨重在马路边上向老太太致敬,“听说政府要采取措施了,有希望。”

老太太乘着三轮一溜烟走了。

杨重看了看表,倏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匆匆而去。他边走边把眼镜摘下来揣兜里,系上衬衣领扣掏出条艳红的领带花哨地打上,又满身上下摸兜,最后找出一朵皱巴巴的红花别在胸前。

这时,他已经来到了一个艳俗艳俗的大饭庄门口。饭庄门口站着一群艳俗艳俗的新郎新娘。其中一位尤其艳俗的老姑娘已经十分焦急了,一见杨重立刻浓眉倒竖,用刘秉义都相形见绌的嗓子喝问:

“你怎么才来?合同上不是规定了要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结婚现场?”

“你扣我百分之十五吧。”杨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没顾上多解释,立即站到新娘身旁的工作岗位上开始勤奋工作——新娘的第一个女友已经到了。

他们和饭庄门口其他新郎新娘一起向各自的前来赴宴的亲朋好友作揖欢迎。

“祝贺祝贺。”

“同喜同喜。”

满面笑容一片殷勤充满喜悦。

“我深深地爱着你,这片多情的土地……”

马青哼着小调走到饭庄门口,走过去又转回来,瞅见台阶上的杨重,似曾相识又不敢相认,打量着判断着往最坏的地方想了半天仍然难以置信。

杨重携着新娘转过身,新娘的手从背后找着杨重的手拉着往自己的腰侧搂——杨重够了够手勉强搂住新娘的腰。二人一同进了饭庄。

马青跳下栏杆,奔到饭庄临街窗前,扒着往里看。只见杨重坐在好几桌老姑娘中间,风度翩翩地笑着,一杯接一杯喝着酒。大家起哄,新娘蛮大方地迅速在杨重脸上亲了一下……

照相馆拍照室里,杨重涂着红脸蛋拥着身穿白纱裙手捧一束塑料花的新娘站在推车式照相机前,背景是大海高山和白云,山上有花,海里有浪,两边各有一排照明灯烤着他们。

“再给女同志垫两块砖。”照相师从照相机后面的黑布罩里钻出来指挥说。新娘迷人地笑。

“男同志脑袋往女同志那儿靠靠,眼睛睁大点——让你睁大点眼睛没让你张大嘴。”

“没法再睁了,长的就是丹凤眼儿。”

“丹凤眼儿就丹凤眼儿吧。”照相师咕哝着,挂好底片板,举着快门说,“照了啊,笑,笑开点。”

“喀嚓”一按快门,“噢——”众人哄。

新娘拉杨重来到场子中间,作欢跳华尔兹状,二人像两朵大花瓣似的左右开放着,侧脸对着镜头笑。

“噢——”再哄。

“如果我再给你加百分之十五,”新娘意犹未尽地说,“你愿意增加一服务项目吗——入洞房?”

“我们卖艺不卖身。”杨重严肃地声明。

“真恐怖!”

小酒馆里,马青对疲惫不堪坐在他对面的杨重说:“说实话我没想到你堕落到这种地步。一个人怎么能这样呢?就算不求有功,总得但求无过吧?人家会对咱们新一代青年怎么看?”

“你就别批评我啦,你也是乌鸦落在猪身上,光看见我黑了。”

“你就别一个人混啦。”马青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还是一起混吧,人多力量大,敢教日月换新天。人心齐泰山移蚂蚱还有四两肉一个萝卜一个坑咱们怎么就不能从无……”

“……“

“我们大伙儿可都特想你,特需要你。”马青盯着杨重说。

杨重仍是不语,只是一个劲儿用手搓着被新娘锛过的那半拉儿脸。

马青叹口气:“唉——我知道你是伤心了,不愿意再跟宝康那号人打交道了。可问题是天下哪有干净人?你给我找一个响当当洁白无瑕确实值得咱侍候的人我跟你走!我投奔你!——方言他们相比之下还是不错的,起码人家承认自己是流氓,除了打麻将不动别的坏心眼儿。不贪污不受贿不逼着大家学这学那的——这就好合作。”

“你究竟是想当作家啊还是决心当麻将运动员?”

“当然作家了。”我对安佳正色道,“专业作家业余麻将运动员,这还不明白?”

“没法明白,你可曾写一个字了麻将倒打得昏天黑地。”

“你真是不明白。我那哪是打麻将我那是手上打着麻将心里琢磨小说。这不,八个长篇的构思都出来了,再酝酿几天就同时上马了。”

“你也别八个长篇了,你先弄个微型小说——真写出来给我看看。”

“短期行为是不是?急功近利是不是?”

“方言!”有人在楼下叫,“方言!”

我停止和安佳斗嘴,踱上阳台往下看,见吴胖子马青杨重在楼下仰着脸儿。

“下来,”吴胖子说,“开会。”

我回到屋里对安佳说:“瞧瞧,这可不怨我吧?想寂寞点环境还不允许。”

一进吴胖子家我就第一个去拿麻将匣。

“别急齁齁的。”吴胖子说,“咱们先说点正经的。”

“好好,说正经的。”我把麻将匣搂在自己胸前,“有什么正经的?”

“杨重准备参加咱们一伙儿。”马青说。

“参加吧。”我说,“再找一个咱们就可以开两桌牌了。”

“他有些想法儿,把咱们的事儿煽起来。”马青转脸对杨重,“你自个儿说吧,我也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