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第2/3页)

江芳一听,鄙夷地哼了一声。

这天,江芳收到弟弟的一封信,说在狱中很苦,吃得太差了,有个叫八哥的牢头还常欺负他。这封半页纸的信江芳看了足有三十分钟,泪水汪汪的像摔西瓜子儿,弄得那信笺上墨迹斑斑。

大明劝慰道,莫急莫急,慢慢想办法吧。

江芳禁不住抱怨起来,你只知道讲想办法,想了什么好办法没有呢?

大明听了,羞愧难当,抱头唏嘘。

次日中午,大明买了猪肉回来,气呼呼地嚷道,那狗日的屠夫太霸道了,我只要一斤,他硬要卖给我一斤八两。唉,这世道,《水浒传》里的镇关西又横行了。

江芳接过菜篮,见买的肉也并不正路,全是筋筋绊绊的,越发气愤,骂道,杀猪的也太欺负人了,也没有人管管这些家伙,那么多的大盖帽,全部拿去盖马桶算了。

这时,戴着大盖帽的张局长正从大明家门口走过。

江芳见张局长身影在门口一闪,全身热了一阵。马上又镇静下来,很勇敢地想,管他哩,听见了又怎么样?

大明说,剔下一餐菜来,把那些筋筋绊绊送给他们家喂花花吧,丢掉也可惜了。

江芳说,也是的。

江芳很快从张局长家回来了,一进门,大明就问:“张局长在家吗?说什么了吗?”

江芳回道:“没说什么,只说谢谢了。”

“那么你怎么说的呢?”大明又问。

江芳答道:“我不情愿讲屠夫耍了我们,那太丢自己面子了。讲专门为他花花买的吗?别人还以为我们巴结他。我就说,我们大明不会买菜,肉买多了,一餐吃不完,又没有冰箱怕放坏了,你们拿去喂花花吧。”

大明脸色阴了下来。

江芳见了,说:“讲你不会买菜就丢了你的面子是吗?不会做这些才是男子汉哩!”

大明吼道:“你怎么这样不开窍呢?为什么要讲没有冰箱呢?人家明明知道我们为了凑钱托他关照弟弟,把冰箱彩电收录机都变卖了,你这么一讲,是提醒别人退你钱买冰箱是不是?我们花了一万多块钱,买来的可是你弟弟的一条命呀!”

江芳这才知道自己又讲错了话,颓然坐在沙发上发呆。菜锅烧得咝咝作响也不理会。

大明这时觉得应表现出男子汉拿得起放得下的气概,宽解老婆道,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再说也可能是我们自己太过敏了,别人也不一定想到这一层上来。

江芳听丈夫这么一讲,心也安了,忙站起身来快手快脚做了饭菜。

不久,花花生了疮。起初只是额上脱毛,红红的一大块。江芳视力差,以为是娟娟闹着玩有意涂红的,便玩笑道,你们家也真讲究,人化妆,狗也化妆。她以为娟娟会乐的,却见小东西冰冰地望了她一眼。

“真是见鬼了,来受这小丫头子的气!”江芳在家里骂道。

大明问是怎么回事,江芳说了。

“你呀!”大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我劝你以后干脆就不要同他们家讲话,一讲就出事。人家宝贝狗生了疮,你说别人的狗化了妆,不是有意讽刺吗?又说人化妆狗也化妆,别人会怎么想?”

江芳拍着自己的脑门,说:“我这个人也真是的,本不想同他们家的人搭腔了,有时又觉得过意不去。”

大明说:“你还是配副眼镜算了。”

江芳当天下午就戴上了眼镜。本来大明不赞成江芳戴眼镜的,因她的鼻子太小,戴上眼镜,整个面孔就一片模糊,再说她只是个工人阶级,怕别人背后笑她冒充知识分子。但这理由大明从来没有讲出口,怕伤了老婆的自尊,只是堂而皇之地讲,眼镜破坏了自然美,太煞风景了。这次大明不得不劝江芳戴眼镜了。

江芳戴上眼镜之后,第一个发现就是花花额上的疮令人恶心,红红的疮痂渗着生血。她吃饭时一想到那疮就倒胃口,没有一餐饭吃饱过。于是同大明商量,是不是请大明那位当兽医的同学来看看花花,帮它治治,也算是消除祸害。

大明不情愿,怕张局长讲自己在拍马屁。我和他站着一样高,称起一样重,干吗要拍他的马屁?

江芳来气了,说不为别人只为我胃口好些你也该请一请你那位同学嘛。你这个人怎么阴晴不定,有时在人家面前那么低三下四,有时又很伟大似的。

大明听了十分恼火,我什么时候拍过马屁?我什么时候求过别人?

江芳见大明这样了,就缓和了语气,说,我就讲了那么一句,也值得你发火?两口子讲话也要绕弯子?

大明本想再争几句,仔细一想,再争出个伟大真理又怎么样?何必弄得神经紧张?就不做声了。

大明当晚就去找那位老同学。他一路上想着,不知怎样向那位老同学开口。起初因为这位同学考了这么个专业,同学们都瞧不起他,大明也讲过风凉话,以为自己的财会专业是最好不过的。现在那位当兽医的同学凭自己的技术发家致富了,自己还只是小小公司的会计,月月领着一百七十多块钱的死工资。

不觉已到了同学的家门口了。同学见是大明,热情地迎了进去,调侃道:“大老板今天为何屈尊驾临寒舍?”

大明道:“我们兄弟间,别那么酸不溜秋了。”

这位同学毕竟暴发了,居室陈设豪华而典雅。大明拍了拍同学的肩膀,说了句好阔气呀,就坐下了,绅士般跷起了二郎腿。他觉得对这位仁兄,不恭维一句人家会说你嫉妒,恭维多了又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不等同学再开口,大明就讲明了来意:“我的邻居老张,就是公安局张局长,他家的狼狗生了疮,请了几个兽医看了,都治不好。今天他请我帮忙找熟人治,我自然就想到了老同学你了。我这个人就是怪,不爱跟这些当官的打交道。可张局长不同,没有架子,同我兄弟一般,又求到我门上,怎好扫面子?要不是和他合得来,哪怕是县长省长又怎么样?”

大明这么一讲,老同学也爽快地答应了,说明天下午去看看。

从同学家出来后,大明惊叹自己不假思索便能编出这么多的假话,而且有细节,有感情,令人深信不疑。他似乎第一次发现自己还具有这种天才。

回到家,便告诉老婆,同学明天下午来,准备些菜,明天请他吃晚饭算了。

江芳苦笑道,不用我们操心了。

大明问,又有什么事了?

江芳说人民医院的高院长来看过了,开了方子。人家是皮肤科权威,不轻易给人看病的,除非你是科局以上干部。我们也真有意思,忙着去请兽医!

大明心里埋怨这是江芳找出来的事,但体谅她的隐衷,也不再讲什么,只说,幸好同学讲明天下午来,若刚才同我一道来,那就丢尽面子了。只好明天一早设法回了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