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霸王别姬」唱词

〔八宫女引虞姬上，八宫女站门〕

虞姬：（唱“西皮摇板”）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四御林军、二太监上，在“小边”站“一字”，项羽上〕

项羽：（唱“散板”）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

二太监：大王驾到。

（按）项羽拿着马鞭出场，作为是刚从战场回来，唱完第三句的时候做着下马的姿势，四御林军和两个太监接过马鞭，仍从上场门下去。虞姬下位来迎接项羽，在台口正中一手提起斗篷，一手扯着底襟往下蹲身向项羽问安。

虞姬：啊，大王！

项羽：（接唱）此一番连累你多受惊慌。

（按）项羽双手扶起虞姬，先转身进门。虞姬面向项羽的时候，脸上做出强为欢笑的样子，等项羽转过脸去立刻愁容满面，因为她看项羽的神气不像带回好转的消息。轻轻叹口气也随着进门向项羽见礼，坐在“小边”椅子上，项羽坐在正面“外场椅”上。

虞姬：啊，大王，今日出战，胜负如何？

项羽：唉！枪挑汉营数员上将，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此乃天亡我楚，唉！非战之罪也。

虞姬：兵家胜负，乃是常情，何足挂虑。

（按）虞姬的问话表现已经看出项羽是并没打胜仗，这时候两个人的心理都发展到不敢正视现实的状态。

虞姬：备得有酒，与大王对饮几杯，以消烦闷。

虞姬：看酒！（宫女应声）

（按）在锣声中，项羽走进“里场椅”，虞姬坐在项羽的右侧，宫女捧出酒壶，为他们两人斟上酒。

项羽：（唱“原板”）今日里败战归心神不定。

虞姬：（接唱）劝大王休愁闷且放宽心。

项羽：（接唱）怎奈他十面敌难以取胜！

虞姬：（接唱）且忍耐守阵地等候救兵。

项羽：（接唱）没奈何饮琼浆、（转散板）消愁解闷。

虞姬：（接唱）自古道兵胜负乃是常情。

项羽：嗯！

虞姬：大王身体乏了，帐内歇息片刻如何？

项羽：妃子你要警醒了！

（按）项羽念完这句白就走进下场门。

虞姬：遵命。（转向宫女们说）你等退下。

宫女：是。

〔八宫女分两边退下〕

（按）这时候稀稀落落地有很轻的鼓声，表现夜里静悄悄的一种境界。虞姬拿起桌上的一盏红灯，出门先到“大边”一望，再到“小边”一望，表示到帐外巡视的意思。

望门之后又进来，把灯放到桌上，然后坐在“小边”椅子上，打一个哈欠，两手慢慢搓着轻轻揉一下眼睛，把脸转向里面，以右手支着头，靠着桌子假寐。这时候鼓声止住，响起初更的锣声。

更夫们由两边上来，更夫过场之后，又响起二更的锣声。虞姬被二更的声音惊醒，揉一揉眼睛，站起来。虽然在睡觉，而时时刻刻在提心吊胆。

虞姬：看大王醉卧帐中，我不免去到帐外，闲步一回：（唱“南梆子”）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心。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按）人的忧闷焦急在思想中是一起一伏的。

虞姬：看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幕后众兵士喊“苦哇”的声音）唉！夜色虽好，只是四野俱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惨！只因秦王无道，兵戈四起，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的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的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

更夫甲：伙计，你听见了没有？

更夫乙：听见什么？

更夫甲：怎么四面敌军唱的歌声，跟咱们家乡的腔调一个味儿，这是怎么回事呀？

更夫乙：是啊，不明白是怎么回子事呀？

更夫甲：我明白啦，这必是刘邦得了楚地，招来的兵都是咱们乡亲；所以他们唱的都是咱们家乡的腔调。

（按）两个更夫在台口说话，虞姬在下场门前面做着偷听的姿态。

更夫乙：唉！咱们大王忠言逆耳，误用李左车，引狼入室，中了人家诱兵之计；这会儿被困在垓下，天天盼望着楚兵来救。可是刘邦又得了楚地，后援断绝了，这可怎么好！

更夫甲：要依我看，咱们大家一散，各奔他乡得啦！

（按）虞姬对于更夫说话虽然不曾完全听见，但听到“大家一散”，立刻按剑要上前制止。

更夫乙：唉！别胡说，咱们大王爷的军令最严厉，万一有个差错，那可了不得，还是巡更要紧，走，走，走着！

〔更夫甲、乙同下〕

（按）虞姬注视着更夫下去之后，走到“小边”，又回到台的正中。

虞姬：哎呀且住！适才听众兵丁谈论，只因救兵不到，大家均有离散之心。哎呀，大王啊大王！只恐大势去矣！

虞姬：（接唱“南梆子”）适听得众兵丁闲谈议论，口声声露出那离散之情。

汉兵：（幕后唱“楚歌”）田园将芜胡不归，千里从军为了谁！

（按）虞姬唱完“南梆子”由台中走到“小边”台口，面向里倾听远处的歌声，听完之后转过脸来。

虞姬：呀！（唱“摇板”）我一人在此间自思自忖，猛听得敌营内有楚国歌声。

（按）好像凉水浇头一样，所以声音非常低沉。

虞姬：哎呀，且住！怎么敌人寨内竟有楚国歌声，这是什么缘故哇？我想此事定有蹊跷，不免进帐报与大王知道。

（按）非常焦急地进门往左转身面朝着下场门。

虞姬：啊，大王醒来，大王醒来！

〔项羽由下场门按剑而出〕

项羽：啊？

虞姬：妾妃在此。

项羽：妃子，何事惊慌？

虞姬：适才正在营外闲步，听得敌人寨内竟有楚国歌声，不知是何缘故？

项羽：啊？有这等事！

虞姬：正是。

项羽：待孤听来。

虞姬：大王请。

（按）项羽和虞姬双出门，项羽到“大边”，虞姬到“小边”，都面向里注意倾听。

汉兵：（幕后唱“楚歌”）田园将芜胡不归，千里从军为了谁！

项羽：哇呀！……

项羽：四面俱是楚国歌声，莫非刘邦他已得楚地不成？孤大势去矣！

虞姬：啊，大王！此时逐鹿中原，群雄并起；偶遭不利，也属常情。稍俟时日，等候江东救兵到来，那时再与敌人交战，正不知鹿死谁手！

项羽：妃子啊，你哪里知道！前者，各路英雄各自为战，孤家可以扑灭一处，再战一处。如今各路人马一齐并力来攻，这垓下兵少粮尽，万不能守；孤此番出兵与那贼交战，胜败难定。哎呀，妃子啊！看此情形，就是你我分别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