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12页)

“你这人说话怎么一点儿正形没有?明明是好话,到了你嘴里也变了味儿,我问你,你对法国大革命有什么看法?”

郑桐说:“总的感觉是似曾相识,有点儿象咱们的文化大革命,旧贵族送上断头台,新贵族的处境也不怎么样,往往是屁股没坐稳又被别人送上断头台,乱哄哄的你唱罢我登场,我本以为拿破仑是最大的赢家,后来我又发现,他轰轰烈烈的把欧洲折腾个天翻地覆,到头来也是折戟沉沙,败得很惨。”

蒋碧云惊奇地说:“你说得不错,我发现你很有头脑嘛,你和钟跃民都不是等闲之辈,干吗老故意装出一副流氓相儿?”

“嗨,文革以前,我们当好孩子当烦了,在家听父母的,在学校听老师的,没意思透了,再说了,当好孩子也没当出好来,最后倒当上了‘狗崽子’,我们哥几个一琢磨,不对呀,当好孩子太吃亏了,不如当流氓去,就这样,哥几个一怒之下终于投奔了流氓团伙。”

蒋碧云笑了。

郑桐合上书说:“不看了,咱们聊聊天,蒋碧云,现在你是不是对我们流氓有了新的认识?觉得流氓还是挺可爱的?”

蒋碧云笑着说:“别臭美了,你们算什么流氓?不过是群一肚子坏水的混小子罢了。”

“我看得出来,你在学校时肯定是个好学生,对不对?”

“那当然,我还是少先队的大队长呢,功课门门都是全优。”

“那你当大队长时,对班里落后的同学是怎么帮助的?”

“我们班干部都做了分工,一人负责一个落后的同学,一包到底帮助他进步。”

郑桐腆着脸道:“那太好了,我误入岐途当了流氓,现在痛定思痛,想浪子回头了,可实在是没有决心学好,你也帮助帮助我吧,也来个一包到底,怎么样?”

蒋碧云警惕地问:“你是什么意思?”

“现在不是讲究一帮一,一对红嘛,咱俩配一对,红他一辈子怎么样?”

蒋碧云怒道:“郑桐,怎么说着说着你那流氓劲儿又上来了?不要脸。”

“蒋碧云同志,你不要往歪处想,就算我一时糊涂当了流氓,可党和人民并没有抛弃我呀,总应该给我改邪归正的机会吧,你这个少先队大队长不能见死不救,眼看着我身陷流氓团伙难以自拔,你为什么就不能伸出友爱的双手,拉我一把呢?就算把自己搭进去了,那也是为革命做出的牺牲嘛。”

蒋碧云沉下脸,扭头就走。

郑桐在她身后喊:“蒋碧云同志,你别走,救救我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钟跃民爬上村后的断崖,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山坡,他的脚下是一条深深的沟谷,对面的山坡近在咫尺,这个地点还是李奎勇告诉他的,这个断崖和对面山坡只有三十多米,是这条沟的最窄处。

钟跃民的脸上忽然露出兴奋的表情,他猛地站了起来向对面看,对面山坡上空无一人。

一阵歌声隐隐传来,若有若无,余音袅袅,由远而及近,围着一条红围巾的秦岭出现在对面的山坡上。

钟跃民高喊道:“秦岭,你迟到了半个小时。”

秦岭笑道:“观众就得等演员,要不你来当演员?”

钟跃民说:“喂,咱们开始吧,我在听你唱”

秦岭的歌声飞过沟壑。

三十里的名山呀,

二十里的那个水,

单想住这那个娘家,

我不想回。

住一回这娘家呀,

我上一回天。

回一回这婆家呀,

我坐一回监。

……

秦岭唱得忘情,钟跃民也听得发呆。

秦岭的声音远远传来:“钟跃民,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秦岭,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消受你?”

秦岭开玩笑:“能经天纬地,又富甲一方。”

钟跃民拍拍头上的帽子说:“我什么也没有,只是……你看见这个帽子了吗?”

“看见了,不过是一顶破帽子。”

“可这破帽子底下是一颗装满智慧的头颅。”

秦岭大笑:“谁敢保证里面装的不是稻草。”

“秦岭,你应该是个识货的人,我绝不会低估你的智力。”

“你的意思是,谁要是对你的存在视而不见,谁就是个蠢货?”

“当然,没有人能对突然发现的宝藏还保持一种平和心态,要发财了,谁不激动呢?”

“呸!不害臊,真没看出来,你还挺无赖的。”

“别不好意思,其实你心里挺愿意的,我知道。”

“何以见得?”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还有,请你回去查一查成语词典……”

“查什么?”

“查一查‘失之交臂’……”

“我听不懂。”

“秦岭,我想告诉你一句话。”

“我听着呢。”

“我喜欢你,你呢?喜欢我吗?”

秦岭回答:“跃民,我不讨厌你。”

钟跃民说:“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

“那好,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喜欢我。”

“这么自信?我要是喜欢上别人了呢?”

钟跃民笑笑说:“那我就等等,等你烦他了,再来喜欢我,我向你保证,你早晚是我的。”

“那就走着看吧,反正我什么也没有答应你。”

钟跃民说:“秦岭,在你之前,我有个女朋友,她在部队当兵,我已经和她断了……”

秦岭把一根指头放在嘴唇上:“嘘……不要说你以前的事,我没有兴趣,因为这不关我的事。”

“你好象什么都不关心?比如前途,命运和爱情,你究竟关心什么?”

“我妈妈对我说过,生活中过程永远比结果重要。”

“可我却很看重结果。”

秦岭嫣然一笑说:“你可能并不了解自己,也许你是个游戏人生的人,既然玩游戏,又何必在乎结果?游戏的乐趣不都在于过程中吗?”

钟跃民说:“秦岭,你怎么象个哲学家?女孩子别把自己搞得太深奥,这样可嫁不出去。”

秦岭反问道:“跃民,你是不是很寂寞?”

“是的,在这穷乡僻壤,难道你不寂寞?”

“这就对了,因为你寂寞,所以才喜欢我,喜欢难道不是一种过程?如果你看重结果,就该娶我,过日子,生孩子,这才是结果,你觉得有意思吗?”

钟跃民想了想说:“我没想这么远,如果现在就让我娶妻生子,我恐怕不会觉得有意思。”

“那么你承认过程比结果重要了?”

“你说得有道理。”

秦岭正色道:“跃民,你听好,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因为你寂寞,我也寂寞,如果将来有一天,你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有了更精彩的内容,我会为你祝福,然后说声再见。希望你也能象我一样,让咱们都保持着‘在路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