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

杜午刚洗完澡,就接到丁卯打来的电话,说小莫来了,要他(杜午)陪他们(丁卯和小莫)去中山陵逛一逛。杜午说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可逛的,再说天又这么热。丁卯说,“紫金之夏电影展”不是开始了嘛,正好去音乐台看看,肯定挺爽的啦。杜午很不耐烦地说,你们爽去吧,我跟在屁股后头算什么角色,你说算什么角色?丁卯竭力劝说道,你这样就太不够朋友了吧,小莫明天就回去了,她也很想见见你啊,还是让她给你讲吧。杜午耸了耸肩膀,感觉体内的汗又冒了出来。电话那头窸窸窣窣一阵,手机贴到了小莫的耳朵上。杜午你还是来吧,天这么热你待在家里又能干什么呢。不是,杜午说,我的意思是,你们叫上我算什么意思呢?小莫在那头笑起来,说,你真是小气呀,能有什么意思哪,我明天的火车,你真不想来看看我啊。杜午说,让我想一想。他把脸移开来,四处瞅了瞅,听筒里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好像还有丁卯问小莫的声音,但听不清楚具体讲什么。杜午无奈地说,那好吧,你们在什么地方?

杜午最终答应下来,并且约好了会合地点在中山门,丁卯和小莫正从夫子庙朝这边赶。杜午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晚上八点半了。大约两个月前,小莫来南京出差,一帮朋友作陪,杜午和丁卯夹在他们之间,一边吃喝一边朝小莫瞟来瞟去。虽然两个人窥视的角度不一致,但结论是一致的,小莫无疑是个漂亮女孩。席间小莫散发了她的名片,杜午把它放在上衣口袋里,生怕弄折了。在回去的路上,杜午和丁卯自然聊起了小莫。此前,大家还去了酒吧,小莫分别跟在场的每一位男士说了一些话,几乎很平均,绝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想必小莫对他们两个也有所记忆,要么都没有记忆。杜午说,小莫可真是个漂亮女孩。丁卯就附和说,是啊是啊。然后他们就谈起了谁先上的问题,看起来两个人都很谦虚。丁卯说,我只是看她漂亮,没有其他意思。杜午说,人家早就有男朋友了说不定,就怕我们想了也白想。在小莫离开南京的第二天,杜午就把电话挂给了她。小莫对他很友好,声音也很热情。结果杜午把她的热情迅速理解成了爱情,于是一封情意绵绵的长信从他这里出发了。隔了一个多星期,小莫那头还没有回音。杜午不敢打电话询问她是否收到,于是又写了一封,用挂号寄出。这次小莫回话了,不过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小莫的声音还是那么热情大方,她说他寄给她的信都收到了,但是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就是丁卯。这对杜午的打击很大,其间他跟丁卯见了几面,后者绝口不提那回事,没想到这个土拨鼠却捷足先登。杜午被击得一败涂地不说,他还担心丁卯知道了他追求小莫未果这件事,面子上会挂不住。如果丁卯知道,除非从小莫那儿得知,而小莫为了炫耀自己,把那件事当作一个笑话说出来也是极有可能的,况且有两封信在她手中,想抵赖都抵赖不掉。好在丁卯从来没提起过,小莫也经常打电话跟杜午联系,好像他们成了更要好的朋友似的。渐渐地,杜午就将那个耻辱淡忘了。

一下出租,杜午就听见丁卯在隧道口喊他。他穿过车来车往的公路,朝他们所处的位置走去。他看见小莫的手一直很亲昵地黏着丁卯,就想扭头而去。但实际上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去跟丁卯打招呼。丁卯满嘴酒气地互相介绍了杜午和小莫,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开始握手。即使丁卯不知道杜午和小莫的事,他也应该清楚地记得他们以前见过面,他不会这么健忘的。这或许是丁卯的幽默,但杜午面对他的幽默实在提不起兴趣。杜午抱怨说天气太热了,丁卯就说一进中山陵就凉快了,那儿是个大空调。杜午故意对小莫不冷不热,也不问她什么,当然也没什么可问的。他们走到路边的小卖部,准备买几瓶冰啤酒带到中山陵去喝。小莫紧紧跟着丁卯,后者想要多买几瓶,小莫制止他说,你已经喝了那么多,还是少买些吧。店老板就装了三瓶金陵干啤和一听可乐到塑料袋里去。上了去中山陵的出租车,丁卯一个劲地冲坐在前面副驾位置上的杜午说,今晚你的任务就是喝酒,喝酒,不够音乐台还有的是。杜午于是知道了他今晚担当的就是一个陪酒的角色,顺便保护他们,免于虫叮蛇咬。

他们没想到,整个中山陵会沉没在黑暗里面。杜午感觉受了欺骗,开始埋怨丁卯,你不是说灯火辉煌,跟他妈的宫殿一样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小莫也觉得特没劲,这里跟她想象的大为迥异,她已经完全迷路了。丁卯解释说,去年这个时候还来看过电影的,别急,问问看。他开始在中山陵牌坊前的广场上四处走动,希望有个鬼影出现。杜午热得要命,拿嘴咬开了一瓶啤酒先喝起来。终于在广场边上的一张石凳上发现了两个人,丁卯向他们打听。原来“紫金之夏电影展”从明天正式开始,他们早来了一天,或者说,小莫回程的计划早了一天。就是这样。但他们不能就此回去,回去干什么呢?何况小莫没来过音乐台,今晚无论如何是要进去的。他们返身寻找音乐台的入口。杜午对丁卯说,你注意到没有,刚才那两个人好像是一个坐在另一个身上的,我猜他们在干。丁卯就问,他们在干什么。杜午说,我操,干什么你肯定知道的,你经常干的嘛。小莫插嘴说,我看好像是俩男的嘛。杜午说,那就更有意思了。说着,他激动地笑着,啤酒差点喷了出来。

转了半天,他们也没发现杜午所说的音乐台钢丝网围墙的洞口。丁卯停下来说,你们先走,我撒泡尿。但杜午和小莫在离丁卯两三米远的地方站住,坚持等他把尿撒完。杜午小声问小莫,你来了几天了?这是杜午今晚第一次跟小莫单独说话。小莫说五天了。杜午点点头,又问道,一直住在丁卯家?这时丁卯“哗哗”的尿声传了过来,跟下雨一样。小莫说你说什么。杜午又说了一遍,小莫还是没听清。雷阵雨过去了,丁卯提着裤带走了过来,看他样子他很想把自己拎起来。杜午紧闭嘴巴,不言语了,任凭小莫怎么抠也抠不出来。他们又摸黑摸了半天,还是找不到洞口。四处逡巡之下,杜午终于熟悉了周围的环境。以前他经常领他喜欢的女孩来音乐台玩的,但继续由他领到床上去的女孩概率大约是十分之一,可直到现在第十个女孩还没出现。杜午跟个导游似的在前面带路,两边灌木丛的枝条不断朝他脸上“噼里啪啦”地抽来,他丝毫不介意。终于那个铁门(售票口)横在了他们面前,一人多高,像个栅栏。这次他们需要爬过去,而不是钻过去。杜午先飞身而过,轮到小莫时,她说有些害怕。杜午就冲着铁门说,小莫你就不要矜持了,丁卯你干脆把她扔过来算了。小莫很瘦,不足八十斤。丁卯受到杜午的启发,就一边抱着小莫一边爬了进来,跟袋鼠一样。杜午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扭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