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安在天忍不住读出声来:“……1号报务员,当3和7一起时经常出现连发;2号报务员,当5和4相连时会发错码……”

“这是一份‘黑名单’,没有姓名的黑名单。我敢说,有了这东西,要不了几天,你们就可以把所有敌台全部找完!”

安在天的眼睛亮了一下。

安在天拿着那本工作手册找到铁院长,铁院长出神地看着,念念有声:“……78号报务员,手法最为熟稔、流利,速度均匀,像台机器;79号,联络再见时有个孤僻的动作,喜欢把‘GB’发成‘G’,拖一个长音。”看完了,铁院长如入梦境,茫然不语。

安在天:“是吧,你简直难以置信,这么多的报务员,无一幸免,都被阿炳抓住了出格的‘辫子’或‘尾巴’。”

“太不可思议了。华主任一直想知道阿炳的谜底,要知道了这些,不知会怎么想呢。”

“那你赶紧给她打电话报喜,我回去了。阿炳还在睡觉,估计中午会醒来,我准备下午就带他上机。”

“争取今天找一个台出来。只要有个‘样品’,其他侦听员照葫芦画瓢,也就好下手了。”

“是啊。现在三个机房的侦听员都要急得发疯了,那么多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排山倒海地找,却连续两天一无收获,这也是破天荒的,把人都憋死了!”

铁院长看着墙上的“找台登记表”,自言自语地:“也许是黎明前的黑暗吧,胜利已经在向我们招手了……”

午饭时间,高音喇叭里唱着革命歌曲,人们三三两两地进出食堂。铁院长也来吃饭了,在门口碰到拎着一篮子饭菜出来的胖子。

铁院长问:“阿炳起来了吗?”

“起来了。”

“睡好了吗?”

胖子不敢抬头看院长,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好了。”

“安副处长在那儿吗?”

“当然……在……”

铁院长拍拍胖子说:“去吧。”

胖子如释重负地走了。

铁院长进了食堂,一边跟一些熟人打招呼,一边走到一个桌子前面,李秘书已经把饭菜都打好了。铁院长刚坐下,干部处长就端着盛好饭菜的碗凑了过来。

干部处长:“院长,我跟你汇报件事。不知道吃饭的时候说,合不合适?”

铁院长:“合不合适你都已经来说了。什么事?”

“阿炳的事……”

一听是阿炳的事,铁院长客气地说:“坐下说。”

干部处长有些畏惧地,不敢坐下,仍然站着,用一种十分小心谨慎的口气说:“……但是个不好的消息。”

铁院长盯着他:“说,我又不是甘蔗杆,没那么脆弱。”

“下班前几分钟,就在刚才,总部打电话来说……阿炳不符合条件……办不了手续……要我们把阿炳……”他说得吞吞吐吐,最后不敢往下说了。

铁院长一直冷静甚至带点儿冷漠的神情听着,这会儿不屑地替干部处长道出了难言之语:“……退了?”

干部处长点点头。

铁院长出奇地冷静:“理由是什么?你坐下说。”

干部处长坐下了,说:“……他们去了阿炳家乡调查,得出的结论是,阿炳父亲是国民党。”

铁院长冷笑了一下:“阿炳就没有父亲。”

“我也这样跟他们说,阿炳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个父亲……”

“那他们是怎么吆喝的?”

“他们说……没父亲就是私生子,私生子也不行……”

铁院长“嘿嘿嘿”地笑了一长声:“反正两边靠都不行,是不是?”

干部处长不语。

铁院长蛮横地说:“不行也得行!我就觉得奇怪,一个手续一个多月没办下来,小鸡都孵出好几窝了,原来是在穷折腾。这些人,尽干些狗逮耗子的事!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不要跟任何人说。你没跟阿炳和安副处长说吧?”

“还没有。”

“跟谁都别说,我来找人解决,哪有不行的道理,除非把我撤了!撤了我,他们还真找不出替我的人来!”他拿起筷子,招呼干部处长一块吃,胸有成竹的样子。

丁姨也来吃饭,刚想过来坐,被铁院长一个眼神顶了回去。

七号院里,绳子上晾着胖子给阿炳洗好的衣服。起风了,胖子赶紧跑出来收衣服,但有的已经被风吹跑了,害得胖子又四下去追……

会客室里,安在天和阿炳正在吃饭。

安在天起身去关窗户,看见胖子还在不断追着被吹走的衣服。

阿炳一边吃着一边说:“风越来越大了,是东南风。”

安在天回来坐下:“这好啊,东南风,那是从你家乡吹来的,专门祝你下午找台一帆风顺。”

阿炳呵呵地笑了,他说:“一帆风顺……”

“阿炳,我跟你说过,人家都喊我们这些人叫什么?”

“听风者……”

“对,我们是听风者,有风就有运。我敢说,下午你一定能找到敌台。”

“抓狡猾的大鱼……”

“再狡猾的大鱼,也逃不出我们阿炳的网。阿炳,你一定会比我岳父还要有本事。”

阿炳又“呵呵”地笑了。

铁院长在给华主任打电话:“我看你们那个人事部门就该撤!搞什么名堂,简直是荒唐透顶,居然把阿炳整了一个国民党父亲出来,亏他们想得出!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太不把701当回事了……事实,什么事实?阿炳妈至今保留着一套国民党制服?那又怎么了?大姐呀,你算算时间,那应该是1925前的事情,是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再说了,阿炳妈和阿炳都是受害者,女无夫而无主,家无夫而无梁,那男的对阿炳只生不养,甚至可能是个兵痞流氓……留着国民党制服怎么了,阿炳妈是要阿炳千万不要忘记,这血泪斑斑的历史……”

华主任:“好了好了,是不是国共第一次合作时期,时间上我就不算了,我还是直接跟你说好消息吧,免得你敲山震虎,对我也来一通批判。今天我一上班就到人事部门过问了阿炳调动的事,听到不好的消息,我当即去找部长,没找着,直到刚才吃饭的时候看见他。部长听了我关于阿炳的情况汇报后,当即指示阿炳的事情要特事特办,马上办,你就放心吧。怎么样,阿炳什么时候上机?”

铁院长马上笑逐颜开了:“……阿炳下午就上机。我这边起风了,大风,这真叫做‘山雨欲来风满楼’,阿炳来了,让敌人鬼哭狼嚎去吧。”

风把门口的木头电线杆吹得有些摇晃,电线啸叫不已。安在天几乎是把阿炳裹进了吉普车。吉普车开走。胖子还屹立在风中,身子不住地摇摆,久久不愿回去。

送阿炳来的吉普车停在院内,司机正把被风吹起一角的篷布试图扎起来。风吹着他,衣服的边角飞起,感觉人随即也要飞起来一样。树仿佛在与狂风搏斗,地上的、树上的树叶四面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