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急什么呀冯哥,我和成梁今晚商量完了,明儿准给你回话。”

“你是拿谢成梁挡我吧?小射什么时候那么当家呀?”冯瘫虽然还在摆风度,已经有很大的脾气在话音里了。“我上这儿来,你以为我真是休闲的?”

“那您干嘛来了?”补玉的脸在说:可怜见的您什么都有就是没“闲”。同时她又想笑:要是他不瘫,他也不会这么忙。

“我就是想住下来,好好跟你谈宅基地的事儿啊!”冯焕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被误认为是闲得长毛,住到她的山居安享中年来了?一个大忙人,被错看成闲汉,这可让他想不开,因为这等于是抵销了“忙”中的重要性。

“那冯哥您早该说一声!怎么住了三天才张口?我这就去找成梁商量,明天一早一定给您个答复。”

冯焕张张嘴,又没说也什么。补玉走出门时,正瞥见那彪形姑娘在给冯焕吹茶水。她的手又厚又大,端茶杯全身小心,就怕不小心把茶杯捏碎了。她给冯焕按摩恐怕花一多半力气在下手轻柔上,用很大劲儿提着劲儿,不然冯焕也会碎在她一双大厚手里。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补玉到豆腐坊去买刚出来的豆腐。回来见河对岸一个金鸡独立的身影,一脚立地,一脚蹬天,两腿拉成一条线。彪形女孩在干嘛?一眨眼,她又换了条腿,碗口粗的腿被她轮番玩,补玉看得让箩筐里的豆腐滴湿了鞋。上午她跟冯瘫子说,没想到他这回找了个女大侠,冯焕朝正在院里跟燕儿捉迷藏的彩彩投了一眼。多少温柔在那一眼里!

“还什么事不懂呢——一个孩子!”冯焕炫耀着。

“从哪儿来的?”补玉轻声问。

“从报纸上来的。”冯焕轻声答。

“吃过苦的孩子。”

“可不。”他突然一楞:“你看出来了?”

补玉笑着摇头:“看不出来。来我这儿住店的人,个个的我都看不出来——趁不趁钱呀、是不是夫妻呀、有没有偷我一条浴巾要不就一个烟缸啊,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笑起来。是那种能在男人那里办成很多事的笑。

冯焕一点也不笑,要她明白,她笑得多么妖在他这儿也甭想办成任何事。“我可是能看出你来。你在想啊,这瘫子钱包不知有多深,得好好地挖挖。”

补玉的脸不好看了。肯定很不好看。冯焕却哈哈大笑。笑得后脑勺向后一个劲仰去,这就是他动作的极限,等于一个正常人笑得四仰八叉。

“说——想在我钱包里挖多深?跟小谢商量好了?五十万?六十万?说吗。”冯焕的大笑把彩彩惊着了,从藏猫猫的玫瑰花丛后面走出来,朝屋里打探。冯焕朝她摆摆手,意思是“玩去吧”。

“我们成梁说了,赁出那块地,这个店就关门。我们老老小小省着点,够吃到孩子们考学校了。”她看到自己的话在冯瘫子脸上收效,她慢条斯理,他五内俱焚。

“你要多少能吃到孩子们考学校?”他紧张地盯着她。

“怎么也得一百万吧。”

“曾补玉……”冯焕急得舌头也要瘫了:“你存心毁我呐?!”

“谁毁得了您呀,冯哥?”补玉现在是一副“唯女子小人难养也”那种女子模样。

“你们祖祖辈辈的淳朴民风,就是让你这么干的?!”

补玉笑而不答。她的笑其实是说:“可不。”

“我们这样怎么谈?”

补玉感到侧后方一股热烘烘的气流。彪形女孩听见冯焕拔高调的话,赶紧来看看,看她那海碗粗的腿、茶杯粗的胳膊能帮她冯大哥什么忙。她热哄哄地一身就绪,冯焕对她摆手她也不走开接着“玩去”。

“那您还价呀。”补玉说着,朝彩彩扭了一下头。彩彩到场,她莫名地不自在起来。

“没事吧,冯大哥?”彩彩问的是冯焕,瞪的却是补玉。她自己那两条又粗又长的腿,她玩得那么好,补玉到她这儿,她两下就能把补玉玩趴下。

冯焕说:“你出的这个价就让我生气!”

补玉说:“那您还个价,让我也生气呀!”

冯瘫子又对彩彩摆摆手。这次手不是大哥的手,而是主子的手:让你走你就走,没什么商量。

彩彩退了出去,却不再玩耍;站在葡萄架下接着观望这屋的冯焕和补玉。

“您自己说的,开价还价,买卖自由!”补玉说道。

“假如你不是跟我做交易,就是存心捣乱,我干嘛陪你玩?还价还有意义吗?”

“冯总,您在我店里住过好几次,我是存心跟人为难的人吗?问问街坊四邻,曾补玉什么时候存心跟人捣乱过?这是我的村子,我在我自个地盘上开店,挣一口不干不稠的饭吃,不图别的,只图孩子们长大能考大学,一辈子也有一口不干不稠的饭吃。您在这儿开五星级、六星级庄园,我们再想吃饭要靠您赏,是我们在您在毁我们,还是我们在毁您啊?”

“好,这话说透了,说穿了——你是觉着我要毁你,所以你干脆先毁了我。曾补玉,我不是什么厚道人,你知不知道?”他被自己的话呛住了。

补玉看着他,一点表情也没有,但意思却告诉了他:我从来没小看过您把您看成善茬儿。

彪形女孩彩彩再次走进来。她这次顾不上用眼睛来顶撞补玉的眼睛,赶紧替她主子摩挲着胸口。

“有话好好说,别起急,啊?”她轻声对冯焕说。

这种女人!一份体贴、一张笑脸、一记抚摸都不免费,都记在冯瘫子的账单上。冯瘫子欠得多了,最后终归会被这样的账给陷住,给埋了。于是,彪形女孩就将得到一个亿万的账户和一个什么雄性事物也干不了的冯瘫子。就那么回事。没想到她五大三粗,没心没肺,反而比那些浓妆艳抹、水蛇腰流水肩的妖冶小姐们更算计。彩彩嘻哈地说过自己体重是一百六十斤,原来是一百六十斤的一个大钓饵。

这时谢成梁走到院里,提着木梯,拿着剪子,一看就是要摘葡萄。他头一偏,看见了冯焕和彩彩,“哟嗬!”了一声。

补玉的背靠在窗台下的书桌,所以他是看不见妻子的。

“冯总!老没见了!……”谢成梁眼睛只是盯着彩彩打量:“每回见您,都换个新的!一个比一个年轻!哪儿修来的艳福?!”

补玉见彩彩的脸一片懵懂,但马上阴冷下来。冯焕飞快瞥了彩彩一眼。

“你瞎贫什么呢?”补玉转过身;从窗口对丈夫喝斥:“该干嘛干嘛去!”

“我这是夸冯总呢!每回来咱这儿,都换个新美女,一回比一回年轻!……”谢成梁还是没领悟补玉的意思。

补玉此刻从门里跨出去,对着丈夫挤眉弄眼,做出恶脸,表示他那张嘴没及时闭住,祸已然从那儿惹出来了。谢成梁看着她,嘿嘿直乐,说:“挤什么眼呐?我没说错呀,冯老总招女人爱,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