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2页)

在冯老板做撤退前布置的同时,彩彩开车到超市,买冯焕必备的药品和卫生用品。一个瘫痪病人的隐居可不简单,卫生用的品储备成了一座山。彩彩推着的车上堆着一小座白白的山,成人尿布、纸内裤、纸抹布。她的肩膀被人猛一碰,从她身边挤过去一个推车的人。一个推车的姣好背影。低腰牛仔裤绣的花,缀的珠子得论斤两估算,露出两指宽的一截腰漂亮健硕,两条肌肉从肩部拉下来,微微隆起,之间形成一个长长的洼荡,藏着脊椎骨。这是个常去健身房的女子。年龄在二十三四。对体格、肌肉十分在行的彩彩已在几十秒钟之内为前面的姣好身段做了评估。但当她回头一瞥时,彩彩有些失望,她的脸上糊着粉彩,企图填平青春痘疤痕。这个好看却粗俗的面貌转向了彩彩,灿然一笑。彩彩重新估摸了她的年龄,二十八九。

彩彩推着车往药品柜台走。在那里,她伏下身挑选某种油膏。就是供瘫痪病人便泌时用的。冯焕的所有秘密都交给了彩彩,从第七个脊柱之下,一切生理需求都在他和她之间公开。准确说,是在彩彩的两手和一截不能自己的肉体之间公开。她的手和他的肉体在这类接触时十分地公事公办,他可以照样接电话,她也可以在大口罩后面漫无边迹地想点什么或什么也不想。这种接触跟他抚摸她的手完全不是一个性质。跟他把脸埋进她的胸怀更不能同日而语。甚至远不及他意味深长的一瞥目光来得私密。他对待自己的下半身是无奈的、事不关己的。一段死去的肉体,他只是不得不拖着它活下去而已。那肉体需要排泻、擦洗、上油膏,那是它的事,他也没办法。他只对他活着的上半截肉体负责,只有上半截肉体做出的举动才算数。比如搂住彩彩,把头和脸窝进她两乳之间,或者把她的手占为己有,翻过来看看,翻过去玩玩。彩彩接过药品售货员递给她的药膏,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说明书。彩彩在学校读书时是个成绩中等的好学生。她肩头又是一震,一热,接着一股香风。又是那个女子。

女子盯着柜台玻璃下面的药品,似乎对药品也有必使媚态。她妩媚地跟一个个药瓶照面,紧身上衣和低腰牛仔裤形成的两指宽的裸露加宽了,从后面看,女性最漂亮的那个压腰葫芦曲线正完整展示。彩彩告诉售货员她就要这种药膏,要五管,请她开发票,那女子直起身体,盯着对面。对面是一排玻璃柜,似乎柜子里也有她的中意人,值得她含情脉脉,又捋鬓发又整衣领。等售货员叫来了药剂师,告诉彩彩这种药膏的使用方式、注意事项,彩彩走神了,因为她发现那女子不是在当水仙花,顾影自赏,而是在打量她彩彩:从玻璃柜的投影上品评彩彩宽厚的肩和不丰满的胸被一件深蓝色旧运动装包裹,以及随便拢在脑后的马尾巴。朴素在她的词典里被译成寒碜、丑陋。彩彩的投影跟她的投影较量了一下目光。女子的投影对彩彩的投影笑了,绝不是头一次相识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