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京剧女演员只好从迎亲行列中退出。(第3/3页)

澹台智珠见李铠一点面子也不给,张口便伤人,又是当著二胡和大阮,传出去岂不又成了团里的一桩“新闻”,不觉胸中也生出了一团火气,压了几秒钟,怎么也压不下去,便爽性也把一腔火发泄出来,绷著脸对李铠说:“你吃了枪药还是怎么的,懂不懂得好歹?人家濮阳荪是赶著来给我报信的!我的事业受损失,对你有什么好处?对一家子有什么好处?”

濮阳荪听了这后,才找著跟李铠求和的话语,忙说:“李铠同志,您误会了,我们来完全是好心好意。有人要挖澹台智珠的墙脚,您说我们能知情不报吗?”

二胡和大阮也忙著站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向李铠解释。李铠听明白了以后,先生出一些后悔的情绪——毕竟人家并无恶意;但及至听到濮阳荪那个明儿个晚上在“萃华楼”请客的建议,却又恢复了厌恶与嫌怨——他们拿著我们家的钱不当回事儿,而且,那话里话外分明意味著并不需要我也去趟“萃华楼”,当这么个演员的丈夫,岂不是太窝囊了吗?于是,在一种复杂的感情中,他依旧铁青著脸,暴躁地说:“甭跟我说这些了!我这儿不是你们团的排演场,有事没事甭往我这儿乱窜!”

这话一出来,就把二胡和大阮也得罪了。澹台智珠急得直打哆嗦。在西边屋呆著的公公听到外边闹得不象话了,只好踱了出来,训斥李铠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四十多岁的人了,一点涵养也没有!甭说人家是好心好意,就是找错门的生人,也不能象你这么说话!”说完忙对客人们赔笑,招呼说:“坐,都坐下吧!有话慢慢说。”又嘱咐智珠:“给客人沏水吧!我跟李铠到厨房拾掇东西去。”三位客人看在老人的面子上,又坐下了。澹台智珠转身去酒柜上找杯子、茶叶筒,借沏水的工夫平静一下情绪。李铠却仍旧站在饭桌前生气,他眼睛盯著饭桌上从网兜中滚出的两个红肖梨,思绪混乱而痛苦。

正在这时,薛大娘推门而进,她兴冲冲地招呼澹台智珠说:“智珠呀,我们那车总算来啦!你跟昭英这就去吧!”

澹台智珠被这声音一惊,手里的一只玻璃杯不慎掉到了地上,“光当”一声,大家都不禁一颤。薛大娘楞了一下,忙打著哈哈排解说:“不碍的,『碎碎(岁岁)平安』嘛!一会儿让新娘子赔您个新的!”可让她不解的是,澹台智珠转过身以后,满脸烦恼不说,眼里还潮乎乎的。难道她家出了什么事吗?

“薛大娘,真对不起,”澹台智珠果然面对她发话了,“我不能跟昭英迎亲去了,我遇上了一档子紧急的事……”

薛大娘听到这话,心里只觉“咯登”一声,又是一个不顺利!今儿一定是冲磕著什么了,要不怎么竟没有一档子事顺当?惶急中她也不及细问,讪讪地说了句:“那……我们就不麻烦您啦!”转身出了澹台智珠家,直奔大门外而去。

彼时大门外的小轿车旁,已然站满了人。除薛师傅和孟昭英而外,还有詹丽颖牵著小莲蓬,荀磊,澹台智珠家的小竹(他早就跑到胡同里抖空竹去了),以及邻居的一些大人孩子。小轿车前面横档上潦草地挂著一条红绸,当中扎著一个球,球上立著一个塑胶制成的喜字,那颜色不知为什么是洋红的,看上去与大红的绸子很不协调。司机从前窗探出头来,催促著上车。

见薛大娘身后并未随来澹台智珠,薛师傅和孟昭英不禁忙问:“怎么?她去不了吗?”

薛大娘心慌意乱地说:“人家家里又有了急事,不去了……唉,谁让我爹妈当年就生了我一个闺女呢,小跃子连个亲姨都没有!让我临时抱哪只佛脚去!”

孟昭英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拉开车门说:“妈,那就我一个人去吧。一个人去也行呀!”

詹丽颖的心肠顿时又热了起来,她把小莲蓬送到薛大娘身边,自报奋勇地说:“嗨,这您有什么犯难的?我还不就等于您的亲妹子吗?小徽子、小跃子我都是瞧著长大的嘛,他们打小就叫我詹姨,这詹姨难道就白叫了吗?智珠去不成,我去!”说完,她就要随著孟昭英往汽车里钻。

薛大娘没想到半道上杀出她这么个“程咬金”来。且不说詹丽颖脾性不佳,她父亲头年才在老家得肝癌去世,又至今都没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原来没请她帮著迎亲并不是忽略了她,而是有意排斥的结果。她竟毫无自知之明,硬要往那迎亲的小轿车里头钻!薛大娘只觉得胸口发闷,她不顾体统地一把抓住詹丽颖胳膊,阻挠她进入汽车,连连地说:“她詹姨,不麻烦您啦!不麻烦您啦!”

詹丽颖呢,却全然误解了薛大娘的心思。她以为薛大娘原来请了澹台智珠而没有请她,只不过是图澹台的名气和相貌,并不知道她同澹台智珠之间还有“全可人”和“缺陷人”的重大差别。她以为薛大娘之所以拉扯她真是出于过意不去,于是,她大声嬉笑著,挣脱了薛大娘,同孟昭英一起坐进了小汽车。司机见人已坐进,便毫不迟疑地开动了车子。不一会儿那车子便远去了,把心里忐忑不安的薛大娘抛在了院门口。在薛大娘身后,是心情各异的一群大人和孩子。

生活,在钟鼓楼附近的这所小院周围活泼地流动著。胡同里谁家养的一群鸽子飞上了冬日的晴空,传来一片鸽翅扇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