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3页)

醒来时两手空空。她听见那只猫在炕边游动,偶尔探头观望,张着嘴巴轻轻一叫,仿佛在问:醒来了吗?她点头,问:“我的枪呢?”“枪”字将它吓了一跳,它立刻跑走了。不一会儿瘦瘦的铁力沌走到炕边。他的目光使她一下就从梦中清醒过来,说一声“对不起”,就赶紧穿衣下炕。她记起自己的诺言,要当他的弟子,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其实她总是做得不好,这一方面是因为她要好好适应环境,另一方面铁力沌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往往还没等她开始,一切都弄得停当。她想尽快把家务接过来,可最后觉得很难。她想:在他的眼里,自己也许根本就不是女人。她长长地叹气。

他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除了干活就是练功,再不就拱到丹房里。她见他时常趴在地上,只以一根手指着地做俯卧撑,身轻如燕。她惊羡中试着模仿,这才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泥坨一样沉。他告诉她先以整个手掌支撑,这样直练到七七四十九天再换成四指,如此逐一递减,功成大约需要五年有余。离这里最近处有一个小村,那里偶尔来一个螳螂拳友,可算多年的朋友了。两个人切磋到高兴处就要喝一杯葡萄酒,坐在木墩上,一下下敲着桌子。毛玉每逢来人就要藏起,听到声声敲打的暗号以为人已经走了,出来时却惊呆了。铁力沌却摆摆手说:“不必再藏了,我的这位师兄鼻子灵验,他来两次就嗅出有人。”她心噗噗跳着,赶忙为他们添酒,不敢多言。那个人端量她两眼,点点头说:“嗯。”铁力沌指着她:“徒儿,你师叔有个绝技,叫‘就地十八滚’,让他教你吧。”

一句话落地,那个螳螂拳师就作一个揖,然后把仅有的一点儿酒咽下,紧一下束腰,到外面院子里去了。他们跟出来。铁力沌一边出门一边摸出一杆铁叉,几乎没怎么招呼就往那人身上捅起来。毛玉一声惊呼还未出口,那个人已经呼一下翻倒在地。与此同时,铁力沌就用叉子频频捅着地上的人,那人却连连翻滚,双腿时弓时弹,挪动之快令人眼花缭乱,总能在铁叉着地的一霎躲闪而去。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整个院子都给印上了密密的叉痕,可螳螂拳师却毫发无伤。不仅如此,到了后半截铁力沌的叉了已经没了力气,地上滚动的人却能趁机一个腾跃,用两腿夹住叉子,然后挥出一拳击中铁力沌的胸部——虽是虚虚一击,那叉子早已经易手了。

毛玉整个过程看得眼也不眨,有好几次差点儿喊出来。她头上的汗水哗一下流出,一下抱住了铁力沌。他随即推开她说:“不妨的,他不会伤我。”

从这天开始,螳螂拳师只要来这里就教毛玉几招。铁力沌和毛玉在一起时,他总让她手持那柄铁叉捅过来,她却一时下不了手。他说:“不妨的。”她两手颤颤捅来捅去,渐渐才放开胆子。如果换上她倒地滚动时,铁力沌就把叉子换成一根木棍。可惜每一回她都要被击中几次。最让她难堪的是某一回木棍捅在了不可言喻之处,她一声喊叫抱住了棍子,痛得在地上弓了许久。他将其抱至屋内,循痛处试按下去,她则奋力反抗。但他终于明白这处棍伤非同小可,因为她在被击中的那一刻内气未敛,故伤得比想象中严重许多。

铁力沌找出一些草药,又熬了敷膏。她双手遮面,让师傅仔细看了伤处。腿根处的淤伤很重,筋脉已损。羞涩与剧痛混合一起,那一刻毛玉生不如死。她强忍着让师傅换上敷膏,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她想爬起,铁力沌制止,然后悬掌发功一刻有余,这让她顿时觉得疼痛减轻许多。

而后大约十多天毛玉未能下炕,甚至不能自理。铁力沌全程照应。这些天里她一声不吭,问也不应,于是他即不再问。这样直到伤处痊愈,她都一言未发。

3

那个螳螂拳师有个内弟,参军前也学了一点儿皮毛功夫,闲说起来让毛玉心上一动:那个人在纵队!她多想知道纵队的消息啊。再说下去,毛玉又差点儿喊出来:原来那个人就是纵队那位首长的警卫,最后就是这个不言不语的红脸小伙,按首长指示将其护送出来的——因为她在纵队的消息被机关上的首长知道了,于是一道密令发出……让她出逃等于是放了一条生路。

听两个人说话期间,她不得不捂上了嘴巴,因为害怕自己真的不小心喊叫出来。她不想说话,螳螂拳师问她怎么了,她就指指自己的喉咙。

这一天拳师走开时,铁力沌说了一句:“我不收哑巴徒弟。”她不敢看他。他又重复一句。她紧紧咬着牙关,只抬头瞥他一眼,突然“啊啊”大哭起来。她哭弯了腰,哭得伏在了桌上。铁力沌没有理睬。后来她收住了哭声,坐起来擦干眼睛:“我不能待在这里了。”“为什么?”“因为,”她低下了头,“你看了我。”

接下去是死一样的寂静。四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连一刻不停的海浪都平息下来。

“那怎么办呢?”铁力沌不像是问她。

“你娶了我。”

铁力沌摇头。

毛玉站起:“那我走了。”

铁力沌不吱一声,皱眉蹙目踱到门边,抓起了那柄铁叉:“行。不过你陪我最后练一次吧。”

她只得同意,泪痕未干就接过了叉子。他们来到院子里。天色接近黄昏,地上灰蒙蒙的。她有些犹豫了:“这,这看不清啊,我怕叉着了你……”

“你只管用力叉吧!”

她一叉下去,他就翻滚起来。她慢慢叉得快了。大约过了一刻来钟,她的叉子刚刚落地,只听得“啊哟”一声,他停止了翻滚。她慌得一下扔了叉子,伏下身,这才看到他的腿根那儿正冒出血来,一瞬间就染红了裤子。可他只用力按住,咬着牙不吭一声。她大叫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制止。她的手奓着,赶紧跑回屋里,翻找出上次没有用尽的草药和敷膏……他给她抱进了屋子,放在了炕上。她毫不犹豫地给他解了下身,一切按照上次他做过的那样。

一夜没有呻吟。大猫就守在他的身边,用恨恨的眼睛看着她。她无声地流泪。

奇怪的是第二天他就能下炕了。她一开始想阻止他,后来见他一拐一拐并不碍事,这才想起他与自己的不同:强大的自愈功法在起作用。第五天上,他竟照常练起功来,这终于让她惊讶得再也忍不住,非要让其躺到炕上。她要亲眼看一下那伤口到底怎样了。他只好依从。她给他一丝丝褪下衣裤,小心到不能再小心;最后,又揭去了那片药膏。那儿真的结疤了。看过了,他仍然躺着,并不起来。她催促一次,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