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再结实, 药还是得喝。”素云说完也不经她再推脱,一勺药直接递到了江沼嘴边, 江沼便也将碗接了过来,轻嘬了几口又还给了素云。

脑子里的东西被突然掐断,江沼费了些神,才将晕倒之前的那些片段串到了一起,待忆起来后,便问素云,“世子如何了?”

素云说,“被严青带走了,估计这会子在王府。”

罗姑娘一死那百花楼里又是一团乱,江世子就跪在血泊里抱着罗姑娘,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江世子从楼里出来,双眼呆滞,将刀剑弃在了严青面前。

除夕夜当众杀了人, 这事怎可能轻易结束。

江沼将头懒懒地靠在床边, 心里实属揪得慌, 呆呆地坐了一阵, 素云搁了碗回来, 替她掖了掖被角。

又听她问, “罗姑娘死了?”

素云点了点头。

江沼愣了愣,心口一阵发闷,竟也不知道在这桩事里,到底是谁害了谁,便才想起来罗姑娘当初让她转交给虞姑娘的那封信还未拆开看。

江沼让素云多添了一盏油灯,自个儿披了大氅下了床, 封信很厚,江沼展开便能看出那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些错处。

竟是将江言恒遇到她后的每一桩事都记了下来。

从在匈奴是如何与江言恒相识,后来在江陵又是如何同江言恒相遇。将江言恒与她相处的种种她都记了下来,文字坦荡,没有丝毫隐瞒。

“人人都道世子沉迷于青楼女子,可却不知,世子从未与奴逾越,世子与奴之间不过只是一个“恩”字作祟。世子说奴的一碗水救了他性命,这辈子他便也要救奴一命,不会再让人欺辱奴,奈何奴早已陷入泥潭生了根。”

“世子让奴识字,奴能将那字临摹出来,但奴却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世子教奴画画,奴能画出轮廓,却领悟不到精髓,奴与世子本是一个天一个地,皆因一个“恩”字将世子束缚,高门贵族的教养将他圈住,让他始终走不出来,才会一时执拗堵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生出了要纳奴为妾的想法,然世子心中对奴并无男女之情。奴在匈奴给世子那碗水时,世子双臂血流不止,手里紧握住了一块玉,奴后来才知,那上头玉刻着的字是虞。”

江沼抽出了最后的一张信笺,却并非是罗姑娘所写,瞧笔迹应是江言恒。

——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最后落笔写了个虞。

江沼让素云将信笺重新装了回去收好,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出些银子将罗姑娘好好安葬了。”

她未身处其中,便无法评判旁人之心。

只有那深受其中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是苦是甜,是辛是酸。

今儿百花楼里人声沸腾,罗姑娘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只有江言恒听清楚了。

“世子记住,奴的死与世子无关,世子无需自责,也无需后悔对奴的恩情,奴很感谢世子,奴这辈子就算再活几十年,也抵不过奴遇上世子的那半载岁月,奴学会了识字,学会了作画,知道了为人的意义,是奴赚了。世子回去后好生同虞姑娘解释清楚,切莫将同奴的恩情混淆,世子需得分清何为恩情,何为爱情,往后好好待虞姑娘。”

江言恒双目空洞,看着她闭上了眼睛,走的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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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沼半夜才合上眼,次日是大年初一,本应喜气洋洋,可除夕事发生的那档子事,谁也丢不下心来乐呵。

沈老夫人昨夜听说江沼醒了过来便长松了一口气,今儿一早又派嬷嬷去看了江沼,嬷嬷刚过去就见江沼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嬷嬷便问了声,“表姑娘这是要去哪。”

“我去一趟王府。”江沼跟着嬷嬷下了楼,先去了沈老夫人屋里请安,说想去王府看一眼大哥,江家世子出了事,江沼不可能不管,沈老夫人心疼归心疼,也没法拦着她,便叫来了沈霜,“你陪你表妹走一趟。”

沈霜应了声好,转过身那脸上的兴奋便掩饰不住,又生出了两团红晕。

今儿沈颂不在,沈家大年初一铺子里要发利是,一堆子的人等着东家犒劳,沈颂一早就走了。

沈老夫人叫了个马夫。

上了马车沈霜便塞给了江沼一个香囊,“这是我前儿自己做的,表妹拿着,算是新年礼。”

江沼接过来,抬头瞧见她脸颊上的红晕,便告诉了她,“那位秦将军已经有了婚配,是江陵林家二房的六姑娘。”

那日她问素云的那话,素云回去之后就告诉了江沼。

一个未婚姑娘,主动问起别家公子,无论问的是什么,那定是生了心思,江沼一直没寻到机会对她说,如今就趁着这空挡,便说给了她听,“林六姑娘心思深沉,行事阴损,并非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话一并将沈霜做妾的念想也给打消了。

沈霜犹如五雷轰顶,抬起头后看着江沼,那脸上的血色渐失,待回过神来,才懒懒地靠在那马车上,低着说道,“表妹都知道了。”

江沼点了头。

“表姐若是喜欢江陵,翻了年我带你去便是,只要外祖母同意,便在那边寻一门亲,往后咱们也能经常走动。”

这话要是放在前一日,沈霜定是会心动。

可昨儿秦将军的那张脸已经钻进了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如今心口堵的发酸,又有何心思去另寻亲事。

江沼见她没说话,再望过去,竟是瞧见她眼眶殷红,抹起了眼泪。

江沼便也不再多说,递了张帕子过来。

快到王府里,沈霜才终于平复了下来,拭了眼角的泪水,对江沼笑了笑,“表妹就先别管我了,看江家表哥要紧。”

周顺听侍卫来报说江姑娘来了,一个转身,那袍子摆都荡了起来,“快,快请进来。”

昨儿陈温送江沼回沈家后,便去见了江言恒,杀了人江言恒只能被关进地牢。

“孤不拿你是问,并非因你是江家世子。”陈温站在牢门前,声音有几分厉色,“你好自为之。”

陈温回屋后坐在榻上,坐到半夜才合了一会儿眼,周顺从小看着陈温长大,以往的所有案例,殿下从未如此为难。

但这回江家世子之事,牵扯到了江沼,还有江焕。

若定了罪,单就昨夜那妇人嘴里所说的,“江家人骨子里流的是狼血。”便能将江家推到刀口浪尖上。

再顺着江言恒去查到江二爷当年之事,若那言论当真属实,无论是什么原因,江家定会万劫不复。

昨夜江言恒杀人之事就已经在衙门立了案。

那被杀的几人家属当夜敲了鸣冤鼓,去衙门递了词状,将江言恒告到了公堂,要讨一个公道。

衙门里的人谁又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