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长城 第六章 钢铁战士(第2/3页)

可是,事与愿违,这支七个人组成的小分队,在草丛里忍受着密密的蚊蚋的侵袭,直到凌晨三点多钟,还不见敌人的影子。

夏日昼长夜短,按实际情况,已经该回去了。但是由于调皮骡子长久没有摊上任务,求战心切,仍然纹丝不动地聚精会神地伏在草丛里。

终于,副班长李茂——一个个子短小的四川人忍不住了,他从草丛里爬过来,悄声地说:

“班长,敌人恐怕不来了吧?”

“你是不是想回去呀?”调皮骡子瞪着眼说。

“不,我是说可不可以摸敌人一下子,抓一两个回去也足好的。”

“这行!”

调皮骡子本来也有这个想法,就欣然同意。他决定自己带一个组打正面,让李茂带一个组从侧翼绕上去。动作要求“隐蔽迅速”,“抓一把就走”.

可是李茂的那个小组刚下了小高地,还没有走出多远,轰隆一声巨响,就像落到他们身边一个大炮弹似的,眼瞅着三个人在火光里倒了下去。调皮骡子心想,说是炮弹吧,又没听见炮弹出口声,想必是中了地雷。接着,敌人的照明弹打了起来。调皮骡子见情况不妙,就三脚两步地跑过去,看见李茂和另外两个战士都负了重伤,倒在草丛里。他当机立断,马上命令其余二个战士把伤员的手榴弹解下来,然后背着他们迅速撤退:自己在后而担仟掩护。这时山头上敌人的轻重机枪已经像雨点般地扑射过来。

天色已经微明。调皮骡子估计敌人很有可能下山追截,那三个同志背着伤员也不可能走得太快,危险仍然是存在着的;就提着好几挂手榴弹和子弹,重新回到小高地上,蹲在一个炸弹坑里。监视着山上的敌人,准备着将要来临的一场恶斗。

果然,时间不大,从山坡上下来三十几个敌人,大呼小叫地去追那几个背伤员的战士。调皮骡子是闻名全团的射手之一。他冷静沉着地瞄准敌人,立时就打倒了几个。敌人不敢追赶,就调转头把小高地包围起来,想来抓他活的。

“好狗日的!你的野心倒不小哇!”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接着把一颗颗手榴弹,都趁空隙咬开盖子,把弹弦舐出来,在面前摆了一溜。这一切都做得从容而又迅速。因为他已经清醒地估计,眼前的形势:此刻突围不仅不可能,而且还会使他的伙伴不能脱险。如果能多拖一些时间,同志们的安全也就愈有保证了。

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东面的坡坎下钻出来五六个敌人,一面打冲锋枪,一面冲上来。调皮骡子不动声色,等敌人冲到30米处,接连投过去三颗手榴弹,打得敌人滚的滚,爬的爬,只剩下一两个蹿回到坡坎下面去了。

调皮骡子的嘴角,轻蔑地笑了一笑。一回头,后面有两个敌人,正从草丛里悄悄地爬过来。调皮骡子装作没有看见,也不惊动他,只等这两个家伙爬到七八步远,才突然转身,举起冲锋枪,给他俩点了名。其中一个翻了两个身死在那里,另一个钢盔被击穿,脑袋一歪就伏在那里不动了。

调皮骡子接连打垮敌人两路进攻,心中一阵高兴。加上我方炮火这时也向无名山进行间歇射击,心里更受鼓舞,胃口就大起来。他心中暗想:“如果能多多杀伤敌人,突围还是有希望的。”

这时,只见南边坡坎下草棵一动,摇摇晃晃地露出一顶钢盔。他刚举起枪来准备搂火,又立刻停住,原来那顶钢箍是用一根小棍儿顶着。他低声地骂了一句:“还跟我来这个花招昵!”就没有理它。过了一会儿,坡坎下伸出两个脑袋,一伸一缩。调皮骡子心想,“让他们过于胆小反而不利”,就仍然不加理踩。果然,敌人的胆子渐渐大起来,坡坎下先后伸出七八个脑壳,悄悄地爬上了坡坎,试探着向弹坑接近。等他们进到适当距离,调皮骡子才抓起一个大个儿飞雷,一扬臂,嗖地投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登时像大炮弹一般掀起一股浓烟。他怕不解决问题,又一连投了几个手榴弹,半个山坡雾沉沉的。烟气消散,这七八个敌人大部被炸死,只剩下两个撅着屁股往回爬,也被调皮骡子补了几枪,趴在塄坎上不动了。

调皮骡子觉得很过瘾,正自高兴,忽然背上像有人捶了一下,一扭脸,一颗小甜瓜手榴弹从背上滚下来,在炸弹坑里嘀溜溜乱转。他来不及思索,就把手榴弹抓在手里,立起来一扬手投了回去。手榴弹还未落地就轰隆一声爆炸了。几乎与此同时,他听见背后“哒哒哒”一串冲锋枪声,背上一麻,就昏倒在弹坑里了。等他清醒过来,觉得浑身无力,肚子里热乎乎的;低头一看,腰里的皮带钻了好几个洞。他把怀解开,肠子已经流出来,像小茶碗那么一坨,垂在裤腰上。鲜血顺着两条裤腿流个不住。

这时,调皮骡子心中想道:“今天我已经打死了快20个,早够本了。我要能坚持一下,再打死几个,就纯粹都是赚的。”

这样一想,精神又振奋起来。他一看左臂上还缠着的毛巾,那是昨天晚上夜间战斗的联络记号,就想把它解下来,垫着它把肠子塞进去。可是刚刚解下毛巾,猛一抬头,四五个黄毛脸的敌人已经冲到面前五六步远,正要来抓他活的。他登时怒火冲天,霍地立起身来,一只手用毛巾捂住肚子,一条臂夹着冲锋枪,一阵猛扫,把四五个敌人都打倒了,怕他们装死,每个又补了一枪。这时候,他的肠子已经流出了一大拖,站立不稳,又坐在弹坑里……

他冷静地清查了一下弹药。手榴弹只剩下两枚,子弹也不多。他很后悔,刚才一时发怒,消耗了过多的弹药。他把剩下的子弹从梭子里扣下了两粒,装在口袋里;手榴弹也留下一颗:准备在最危急的情况下,留给自己。这位老战士,由于过度地自信,是很少有这种心境的;但是眼前的情况。使他不能不作最后的准备。

可是出人意料,敌人既没有撤退,也没有再上来,竟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僵持局面。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阴沉起来,一阵狂风过后,跟着来了一阵暴雨。调皮骡于忽然灵机一动,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道:“王大发呀王大发!你不趁机突围,还在这里傻等什么?”这么一想,就用那条毛巾垫着,想把肠子塞进去;结果竟塞进了一多半,剩下一坨实在塞不进去,只好忍着疼痛把腰带往紧里扎了扎。接着,一手提着枪,一手拿着手榴弹,走出弹坑。避开北面的敌人,从西面绕了出去。

在雨烟的提护下,调皮骡子顺利突围,艰难地跋涉在草莽里。如果说在刚才紧张的情况下,他觉得身上还有些力气;等走到河边,回头看看后面并没有敌人追赶,就觉得实在走不动了。他站在河边,稍微休息了一下。此刻他最怕的就是在河里滑倒,如果那样,就很可能爬不起来。这样盘算了一会儿,就想在近处折一根树枝。没想到,一根并不很粗的小树枝儿,用尽全身力气竟然折它不断。没奈何,只好拄着冲锋枪,极力稳住步子,才过了那道不足一丈宽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