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女人在屋里说:“你当然想哩,是狼送你了一个老婆嘛!”不知什么时候,翠花是跑进了屋去的,它忽地跑出来,叼着的是女人的一只破鞋,说:妙,妙,妙!舅舅就喊道:“烂头!烂头!”烂头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六七个馍馍,说:“我给咱要些干粮哩。”吃罢了饭,天就黑了下来,一盏马灯点着了放在屋庭的柜盖上,罗圈腿要留我们过夜。屋庭里只有一面大土炕,留下来往哪儿睡呢?女人却说这么大的炕,十个八个都睡得下,就用炕刷子刷炕席,展被子,罗圈腿则拿了一根扁担放在炕中,说我们两口子睡在这边,你们三个睡那边。烂头说:“我们都是学过习的,隔不隔无所谓!”舅舅却坚持要走。
  我说:“咱不住啦?”
  舅舅说:“这儿住不成!”出门就走。
  烂头已经把行李卷放在了炕上,富贵却把行李卷叼出来,气得烂头把富贵踢了一脚。
  “他们要走,走了去,你就住下来。”女人说。
  “这我就不敢了。”“他是谁,人咋怪怪的?”
  “是我们队长!”烂头说。
  女子噘了嘴,坐在炕上也不肯起来了。
  是罗圈腿送我们上的路,他甚至将三根火绳点着,让我们一路上甩着,说是能防野物也能避鬼。他一直把我们送到了沟垴的峁梁上,指着那一处已经倒塌成一堵破墙的废庄基说,王生的家原先就在这儿的。
  月光下,捆绑过王生的枣树还在,我站在枣树下,想象着狼怎样在这里吃掉了王生,不禁毛骨悚然,身子摇晃了一下靠住了枣树,枣树唰唰唰地响,几颗去年的干瘪了的枣粒就掉下来。
  罗圈腿却向旁边的一个磨台走去,磨台已塌了一半,磨扇还静静地在月下泛着冷光,烂头悄然地对我和舅舅说:“那女人看着窝囊,其实长得不错哩……”舅舅说:“满口的锥子也不错?”烂头说:“那牙白呢!”舅舅说:“你这德性,受不得美人计。”烂头就轻狂了:“她给我上美人计?看我怎么个将计就计!”我说:“烂头你口真粗!”罗圈腿却在磨道外蹴下来,我还以为他是去那里大便了,却见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捡了一块石头使劲砸了起来。我莫名奇妙,过去看时,昆台那边原来是一个坟丘,罗圈腿说,这是王生的坟,埋着王生的一颗头和脚手的,他是在王生的坟上钉桃木楔哩。
  “我恨王生哩!”他说。
  “你应该感谢他才对呀!”我说。
  “他的鬼魂一定是附在我老婆身上的,你不知道,那婆娘这一年半了,嘴里只说着他的王生,晚上就是和我睡觉,她还是叫着王生,她叫一声,还要我应一声。”
  “你把楔应该钉在狼身上,”我说,“王生的坟是修在狼肚里的。”重新经过了枣树下,罗圈腿拿脚蹬了蹬,树上的干枣全落了,他捡了一把给我,自个将一颗塞在嘴里,舅舅却把我的手打了一下,枣子打飞了,他说:“有冤魂的果子吃不得的!”
  罗圈腿登时大惊失色,说枣子他却咽了,那么大的枣子,一到嘴里咕噜就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