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诬 陷(第3/4页)

老师向我友善地点点头,他正微笑着和另一位老师说话。我站在他身旁,看他手里翻弄着一叠纸,第一张就是刘小青的检查。他和别的老师说着话,缓慢地将一张一张检查翻过去,让我看得十分清楚。最后我看到了国庆的检查,字写得特别大。老师这时才向我转过身来,和颜悦色地问:

“你的检查呢?”

这时候我完全崩溃了。所有同学的检查经历了一次展览后,我立刻丧失了全部的勇气,我结结巴巴地说:

“还没有写完。”

“什么时候能写完?”他询问的声音极其温和。

我迫不及待地回答:“马上就写完。”

我在孙荡的最后一年,升入小学四年级后,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正在楼下燃煤球炉。国庆和刘小青跑来告诉我一个吃惊的消息,在我们教室的墙上出现一条用粉笔写成的标语,意思是打倒张青海,即我们的老师。

当时他们显得异常兴奋,他们用近乎崇拜的语气恭维我,说我真是有胆量。该死的张青海早该打倒了,我们都接受过他方式奇特却极其要命的处罚。他们的兴奋感染了我,他们以为是我写的而对我的崇拜,使我在那一刻真想成为那个写标语的人。可我只能诚实,我几乎是不好意思地告诉他们:

“不是我。”

国庆和刘小青当初显示出来的失望,让我深感不安。我以为他们的失望是因为我不是那个勇敢的人,就像刘小青说:

“也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胆量啊。”

我心里觉得国庆比我更有胆量,我这样说了,丝毫不是为了谦虚。国庆显然接受了我的称赞,他点点头说:

“要是我,我也会写的。”

刘小青紧接上去的附和,促使我也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我实在不愿意再让他们失望了。

我就这样进入了一个圈套,我根本就想不到国庆和刘小青是肩负着老师的旨意,来试探我。星期一来到后,我向学校走去时还傻乎乎地兴高采烈,紧接着我就被带入了一个小房间,张青海和另一位姓林的女老师,开始了对我的审问。

先是林老师问我是否知道那条标语的事。在那么一个小房间里,门被紧紧关上,两个成年人咄咄逼人地看着我。我点点头说是知道。

她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犹豫不决了。我能说出国庆和刘小青的兴高采烈吗?如果他们也被带到这里来,会怎样看我呢?他们肯定会骂我是叛徒。

我紧张地看着他们,那时候我仍然不知道他们怀疑我了。那个女老师嗓音甜美地问我,星期六下午和星期天来没来过学校。我摇摇头。我看到她向张青海微笑了一下,接着迅速扭过头来问我:

“那你怎么知道标语?”

她突然响起的声音吓我一跳。一直没有说话的张青海这时软绵绵地问我:

“你为什么要写那条标语?”

我急忙申辩:“不是我写的。”

“不要撒谎。”

林老师拍了一下桌子,继续说:

“可是你知道那条标语,你没来过学校,怎么会知道?”

我没有办法了,只能说出国庆和刘小青,否则我怎么来洗刷自己。我这样说了,可他们对我的话没有丝毫兴趣,张青海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我查对过笔迹了,就是你写的。”

他说得那么肯定。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拼命摇头,让他们相信我。他们都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互相看来看去,仿佛根本就没听我的申辩。我的哭泣将众多的同学引到了窗下,那么多人都看着我哭,可我顾不上这些了。那个女老师站起来去驱赶他们,接着关上了窗户。刚才关上了门,现在又关上了窗户。这时张青海问我:

“你是不是说过,要是你,你也会写的。”

我恐惧地望着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偷听了我们星期六下午的对话?

是上课的铃声暂时拯救了我,他们让我在这里站着别动,他们要去讲课了。他们走后我独自一人站在这间小屋子里,椅子就在旁边,我不敢坐。那边的桌子上有一瓶红墨水,我真想去拿起来看看,可他们让我站着别动。我只好去看窗外,窗外就是操场,此刻高年级的同学正在那里列队,不一会就解散了,他们打球或者跳绳。体育课是我最喜欢的课。那边教室里传来了朗读的声音,隔着玻璃听起来很轻。我第一次站在外面听着他们朗读,我多么希望自己也在他们中间,可我只能站在这里受罚。有两个高年级的男同学敲打起窗玻璃,我听到他们在外面喊:

“喂,你刚才为什么哭?”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我伤心地抽泣起来。他们在外面哈哈笑了。

下课铃响过以后,我看到张青海带着国庆和刘小青走过来。我想他们怎么也来了,是我把他们牵涉进来的。他们在窗外就看到了我,他们的眼睛只看了我一下,就傲慢地闪了过去。

接下去的情形真让我吃惊,国庆和刘小青揭发了我,我在星期六下午说的那句话——要是我,我也会写的。于是林老师用手指着我,却面对张青海说:

“有这想法就会写那标语。”

我说:“他们也这样说了。”

这时国庆和刘小青急忙向老师说明:

“我们是为了引诱他才这么说的。”

我绝望地看着我的同学,他们则是气呼呼地瞪着我。然后老师就让他们出去了。

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上午,两个成年人轮番进攻我,我始终流着眼泪不承认。他们的吼叫和拍桌子总是突然而起,我在哭泣的同时饱受惊吓,好几次我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出声。林老师除了枪毙我以外,什么恫吓的话都说了。到后来她突然变得温柔了,耐心地告诉我,公安局里有一种仪器,只要一化验就会知道,那墙上标语的笔迹和我作业簿上的一模一样。这是那个上午里我唯一得到的希望,但我又担心仪器会不会出差错,我就问她:

“会不会弄错呢?”

“绝对不会。”

她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我彻底放心了,我对他们欢欣地叫道:

“那就快点拿去化验吧。”

可他们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互相看了好一会,最后是张青海说:

“你先回家吧。”

那时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过了,我终于离开了那间小屋子。上午突然来到的一切,使我暂获自由以后依然稀里糊涂。我都不知道自己怎样走到了校门口,在那里我见到了国庆和刘小青,由于委屈我又流出了眼泪,我走过去对他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