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弃儿 第二十一节(第2/5页)

杨迟说:“是。明天晚点过去,先把戴黛送回福利院吧。”

“好吧。”

我猜对了,小苏那晚上确实爽透了。但有一个关键因素,我和杨迟都忘得一干二净:我还有八十多张黄碟落在小苏家里,被女研究生发现了。

那天小苏带着女研究生回到家,发现我们都跑了,狗关在笼子里呜咽,家里散落着空酒瓶和空烟盒,到处是烟蒂。小苏本想把这几个人介绍给她认识,见此情景也就不提了,专心收拾屋子。女研究生转了一圈,笑吟吟地说:“你现在也抽烟喝酒了?”

“解闷。”小苏说。

这无疑是好的。因为离开了你,所以我变得如此凌乱。弦外之音,姑娘听得懂。夜里出去吃饭,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小苏说,戴城农药厂甚是无趣,本想考研去北京,但厂里不肯开证明,档案转不过去,假如自己辞职了去考研,就要赔给厂里两万块钱的“人才培养费”,等于是一年的工资。小苏掏不出这笔钱。女研究生说,这笔钱她来出,别跟这个狗地方待着了,饭馆里的菜都那么甜,炒个青菜都放糖,妈的,她可不想小苏继续胖下去。

小苏又把话反过来说,其实戴城还是不错的,一则是他的故乡,二则有了高新技术开发区,他所厌恶的仅仅是农药厂,仅仅是甲胺磷,所以女研究生也可以考虑来戴城发展。她摇了一连串的头,大好的北京姑娘,当初就没打算真的来戴城,现在来了,发现这地方不是人待的,什么高新开发,有北京更高吗?小苏心想,唉,原来你要和我一起来戴城,也就是说说而已,怪不得考研去了。

两个人话不投机,吃过饭回到家里。小苏安排女研究生睡在楼上,二楼是他表姐新装修的,有一套崭新家具,平时不住人。天已经黑了,但还不是很晚,小苏喂狗,女研究生看到楼下有电视机和VCD,就问小苏,有什么片子可以看的。一边问,一边打开了柜子下面的抽屉。

我说过,那种碟片不用播放,光是封面就能让人看得死过去。女研究生伸手掏出两张碟,觉得非常害羞,考虑到小苏作为一个孤独男人,理应有这种释放渠道,就没吱声,又掏出两张碟,还是黄的。等到她把八十多张碟全都掏出来,小苏也喂好狗了,走过来一看,就诡笑起来。

女研究生斜眼瞄着小苏,脸色绯红地说:“竟然有这么多?”

小苏说:“这是路小路留在我家的。”

女研究生说:“哟,叫小露的姑娘,不错啊。露哪儿了?”

小苏说,不是的啦,别这么敏感嘛,路小路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并一个叫杨迟的,也五大三粗,都是本地人,他在戴城结交的朋友。女研究生撇嘴,心想,在我们北京,谁不知道你们戴城这种江南小城专门出产雌性男人(后世叫作“娘炮”),别说打架,就是骂人都软软的,你们这儿的五大三粗搁北方都是跳楼甩卖价。不得不说,这是北方人的歧视,我们这儿也有亡命之徒,而且我们和北京人一样瞧不起外地的——全中国有几个城市是瞧得起外地人的吧?

回到黄碟的问题上,女研究生对小苏说:“你不能这么看黄碟,会伤身体的。”小苏心想,你这口气怎么跟批发黄碟的姑娘一样?没敢吱声,只说这是路小路贩碟留下的货。女研究生说:“贩碟,哪能八十多张都不重样的?”小苏解释说:“黄碟就是这样的,尽可能不重样,因为做很多回头客的生意,如果重样了,别人来换货,一来二去就会惹上麻烦。再说顾客也很坏,借口重样的多看几张碟,成了免费租黄碟的了。所以最好不要重样。”女研究生笑着说:“门儿清啊,这些你都看过了?”小苏红着脸说:“没有啦。”

女研究生叹了口气。当年在北京化工学院,小苏因为窜到录像厅看黄带,被人挂了皮带押出来,通报批评,她都是知道的。本来以为他交友不慎,现在看来,他是不交慎友,专门遇到坏人。女研究生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根。小苏诧异地问:“你现在也抽烟了?”

“解闷。”她说。

小苏也抽了根烟。抽完了,走过去吻了她一下,彼此感觉是在亲一个烟灰缸。然而又很刺激,时过境迁,大家都堕落了。女研究生抬手往机器里面放进一张碟,电视机音量早先被杨迟调到很大,立即发出六十分贝的呻吟。小苏跳起来调小了音量,正好两个人都能听到,也不至于吵着隔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多年之后他才告诉我的:那一晚上他们够抵得上五张黄碟的当量,干柴烈火,如胶似漆,把前半辈子的爱都做绝了。我说:“后来是怎么停下来的?”小苏说,很不幸,天亮前顺手放了一张碟,是大胸女老板送给我们的冷僻货色,两男。当时女研究生就愣住了,随即讪笑说:“你还好这口?”小苏顿时无力,也跟着诡笑起来。

第二天中午我和杨迟上门,我顺手掏钥匙开门,狗扑了过来,像有千言万语要说。到院子里看见一个姑娘在刷牙,直愣愣地回头看我们,叼着牙刷。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敲门。

小苏头发蓬乱坐在家里,眼圈发青,头晕目眩,看见六个人走了进来。我们不敢和女研究生打招呼,她扭脸上楼。我低声问小苏:“你没事吧?”

小苏看着我身边的位置说:“没事。”

杨迟说:“不好意思,本来想晚点来的,怕打搅你们。没想到这么晚来,还是打搅你们了。”

“不用客气,你大爷的。戴黛呢?”

“回福利院了。”杨迟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五。”

“不错,你酒精中毒了。”

有姑娘在,我和杨迟也不敢造次,坐在那里抖腿。老杨顺手打开电视机,又开了VCD,想看碟。电视机立刻放出火爆镜头,并一连串的呻吟。小苏扑过去关电视,按了三次,没摸准开关。我和杨迟一起叹气:“爽毙了吧?小苏。”

这时女研究生梳洗完毕,从外面跑进来。这是个非常大方的姑娘,但也暗藏杀机,一如我遇到的所有北京妞。她给我们倒茶,递瓜子,并招呼道:“别客气啊,吃。”这房子在她来之前,我和杨迟是正主儿,无所顾忌,什么都敢碰,她只用了五分钟就把自己变成了女主人。我很欣赏这种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