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在内蒙古见向学时,是在他一次相亲之后。相亲是二十六岁的向学最重要的任务。所有的亲戚都被发动起来,因为都在异地打工,无法见面,介绍对象还加入了新形式,双方交换电话和QQ之后,在QQ上相互聊天,建立感情。如果可以,春节时见面就可以确定下来。向学聊了两个,他不善言辞,他的姐姐就上马或跟女孩套近关系,有时候干脆以向学的名义去聊,但都没有成功。向学妈为此已经有些轻度抑郁倾向。现在的农村,二十六岁的向学已经是非常少见的大龄男青年。

再次见到向学,是2012年春节之后,他带着新媳妇到我家走亲戚。经过春节在吴镇走马灯似的相亲,向学如愿找到了媳妇。说起来相亲的过程,向学用一句话来形容:“就跟买菜一样,也挑挑拣拣,但是决定快得很。”

我是腊月二十五那天到家的,和恒文大哥、恒武二哥一家和我姨夫他们一起回去的。说是回家,其实没有家了,家里早就没人住了,我们家的房子是土瓦房,都快塌了,2008年从家走的时候,俺们把像样一点儿的家具都拉到小姨家了。我妈住在我小姨家,我有时候住在你们梁庄我大姨家,有时候住在干爹家,乱住。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见了第一个,是在上海打工的,是办公室文员,老家是咱们那儿的,没爹没妈,她姑替她操心,只要她姑行,她就行。我有点不愿意,一是她从小没爹没妈的,感觉心里不舒服;二是人家是坐办公室的,咱这儿在灰天灰地里,做小生意,都不是一路人。这个女子人也怪好,挺主动,长得不太好看,说话也不通顺,反正觉得就不是一路人。

腊月二十九那天,给在青岛打工的那个女子打电话约见面。原来没有见过本人,只在QQ上聊过。当时我的感觉就是世界只剩下她了,不是因为满意,主要是想着咱条件差,找不来。只要人家愿意,咱就行。没办法了,凑合着算了。才开始约她,人家都不想出来。说了半天,人家答应说年初一在穰县大广场见面,叫俺们下午两点去。俺们去了六七个人,开了两辆车。我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去了,也是给我捧场、撑面子,有唬人家的意思。女方人家就一个人去了。说话还是没有啥感觉。我才开始打过电话,觉得人家说话声音可好听,我姐也说人家说话声音可好听。在外面大排档坐着,要两杯奶茶喝,没说两句话,人家要回家。我说送她,也不让送。从见面到分手,总共有二十分钟。回家后,我大嫂说,这个女子个子低低的,看着怪机灵,怪好。大家都说,这事儿得抓紧,咱们初六都得走了。我一想,也是,咱耽误不起,就发信息,打电话,都不通。后来,发短信通了,人家说:“这个事儿我做不了主,我爹妈出去旅游了,等回来再说。”一听知道是推托哩,就算了。

初二见了两个,是大姨介绍的,感觉人家就像走过场一样,纯粹是为应付媒人,坐不到五分钟,还没看见长啥样,人家就说有事要走,不真诚。

初三见了一个。俺们大队支书介绍的,支书和我爸关系好,我爸在的时候,天天在俺们家喝酒,一直在替我操心。那个女孩是俺们一个大队的,约好在俺们村大队部见的。支书说,向学不要怯场,行不行,咱得有个气场,这个不成,后面还排成队等着咱的。这个女子还在日本打过工,手里有点钱,长得一般。我是啥都行,只要人家愿意。下午,我给人家打电话,说,你看行,就行,俺们初六都要走,如果不行,就各找各的。人家说再想想。

初四,我又给那个女子打电话约到城里转转。人家说有事,大队支书又到家里亲自叫来,人家去了。俺们一块儿去城里,我二哥开车送俺们。在路上也没说啥话。到城里了,我二哥走了,俺们开始聊,一般都是问哪年出去的,啥时候出生,也没啥话说,说着说着都没劲了,不知道说啥了。我说,我店里还有生意,马上还要营业,如果行了,就行,可以趁着我哥的车一块儿走。人家说,我时间还充足得很,我还想等等。我俩就各坐各的车走了。我那时的心思是,如果行了,就凑合着过算了。后来听他们说,那个女子回来看的也多得很,有十多个,都在那儿挂着呢。估计也是挑花眼了。这是初四的事。

初四晚上,我干爹又打电话,让我第二天见银花。是我干爹的小舅子介绍的,人家开个婚姻介绍所。介绍见面是八百块钱,如果成了,下来得给人家三四千块钱。人家提供场地。我这是熟人,最后走之前,也给人家买了酒、烟,花了两三千块钱。春节时农村婚姻介绍方面最红火。一个地方,一拨一拨的,大家轮流去。可有意思。

就像一个大市场,没有结婚的年轻男女,大的三十多岁,小的还不到十八岁,像上街赶集买菜一样,挑挑拣拣,要赶着在这短短的十几天内挑好,定下来,赶紧结婚。过完春节,就可以一块儿出去了。要是今年没找着,一等就得等一年,到第二年春节才行。

现在农村清是女孩少,男孩多,有的男孩家庭条件多好,清是找不来姑娘。有人一天能见十来个,到最后见几十个女子,还是定不下来。多不像样的女孩子,都可挑。原来恋爱是主流,现在相亲又是主流。百合网、世纪佳缘、真爱网,可多了,有的都上市了。非诚勿扰,网上点击率很高,也是速配。

初四晚上我住在梁庄。初五早晨,我大哥大嫂开着车送我,我去晚了,到那儿都快十一点了,人家还要走亲戚。我们去时称了些瓜子、糖。人家跷个二郎腿,就开始吃了,我看了,觉得怪大方,怪自然,没有忸怩。人家问我在哪儿、干啥,要不留个电话号码。我说行。人家说,我还有事,就走了。从见面到目送人家走,总共不到十分钟。见完面,走在路上,我干妈问咋样,我说感觉还行,怪真诚,人也怪实在。我大嫂说个子也还行,办事也怪大方。就怕有些女的,老闹人,这个女子还行。

这都快十一点半了,吴镇上我月姑还在等着我去见一个女子。她说原来瞅了三四个,现在人家都定亲了,就剩这一个了,得赶紧去看。我们就一路快车,又赶回吴镇,都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那个女子在北京打工,那天她没去,她爹妈去了,说可以替闺女做主。双方都没看中,她爹妈打扮得怪怪气气的,她妈弄个熊猫眼,穿的不知道是啥衣裳。一看她爹妈那形状,我姑说,算了算了,不是过日子人,结婚了也过不到一块儿。原来还说在饭店找个包间,在一块儿吃个饭,后来,也不吃了。都短得很(短得很:很势利,很实际。)。人家说有事,我姑也说,我们也有事,就算了。一拍两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