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血吸虫病的小人(第2/2页)

我说我也想达到一种基本上统一的意境,我无法不管不顾,至少我希望自己安心。

他坐在肮脏的墙根,看着我,摇着头,最后说:“你应该杀死一只小白鼠,明天我就给你带来一只,让你练习练习,不至于手软。我还收得有各式各样的刀。这种工作对你一定很有好处。尤其是垂死的老鼠那最后‘吱’的一叫,听过那种叫声后你就会明白一切。”

但他只是说说而已,他并没有带老鼠来。我等得烦躁了,就开始砸桌椅。

他来了,看着那些破桌椅,又摇起头来,说着:“你又在做作,这一点也不好。”

“而你,总在说谎!”我愤愤地说。

“我说谎?”他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说谎?我怎么可能说谎呢?我只是忘记事情而已。”

“那么小白鼠的事呢?也是忘记吗?你几天前才说过的。”

“那只是一种象征而已,你连这也听不懂吗?真可悲啊!还砸破桌椅,像个毛头小伙子。”

“真对不起。”

“这就对了,每个人都应该心平气和,就像我和这些小虫子和平共处一样。我们相处得不错。我右边的肚皮,盲肠所在的地方,快穿洞了,那么又怎么样,不久那里就会长出一个疤来,将洞口堵上。”

“我时常听到你抱怨。”

“我当然要抱怨,虫子才不抱怨呢!我毕竟还没变成虫子。它们吃掉了我的内脏,但躯壳还留着。它们很讲究吃的艺术,精明得很。一直到我死的那天,躯壳总是留着的。小虫们真是生机勃勃啊。”

他大腹便便,在房里缓慢地移动,说话的口气出奇的自负。

但我无法安心,我走路总盯着脚下,因为陷阱渐渐多起来了。

他越来越关心他的肚子里的血吸虫了,现在他来我这里只谈一个话题。他用那种爱抚的口吻谈到那些小虫,似乎怜悯,却又充满了自豪。

邻居们说我把他逼走的。那天下午外面响过三下钟声之后,大家都进了我的屋。他们不说话,对我怒目而视。我赌咒发誓,开始了滔滔的辩解:

“难道可能是我吗?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呢?谁都知道我们相处得不错,一切都很正常。我们简直可以说是相互依存,这是你们不知道的。他一来,就对我谈起他的心事,每次都直截了当,心心相印,与他和你们谈话的态度全然两样。你们要是在旁边听了一定会吓一大跳。我也承认,我们在一些事情上观点有分歧,他有时爱说一说谎,这是他的个性,我已经习惯了,我们是知心朋友。我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离开我们,谁又料得到呢?也许他的血吸虫病到了晚期,不愿死在本地;也许这一回,他真的伐木去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呢?人人都有些秘密,我无法了解真相,因为他总在说谎……”

“你才时时刻刻说谎呢!你这卑鄙的小人!”邻居老头大喝一声,像炸响了一个闷雷。我开始簌簌发抖。

我膝头一软,扑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脸朝下,地板散发出苔藓的气味。

我听见千军万马从我的背上飞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