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周小里和周小贵(第2/7页)

“小里小里,我们要在新地方安家了,出了这张门,我们就要用自己的脚走进我们的新家了。”

小贵的声音里头竟然出现了哽咽,小里有点意外。

“小里,你说,我们……还是我们吗?”

“我不明白。”

“最好永远不要明白。小里,你真有福气。你再去看看那些人吧。”

小里又起身去看屏风外面,他看见那些人都被捆起来了,他们靠墙站成一排,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巡警提着那把手枪来回走动,不时用枪对着某一个人的脑袋发出威胁。一个女孩。可能是店里的工人,她走近小里,捅了捅他,说:

“您不要太吃惊,这里天天都发生这种事。这些都是从外国跑过来的非法移民。”

忽然,巡警将枪筒塞进了一个老头的口里,小里分明看到他扳动了枪栓,却没听到响声,也没见那老头倒下。他们就那样僵持在那里。

女孩推着小里,要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她的力气出奇的大,小里差点被她推得跌倒了。他听到她在他背后小声说:“外地佬,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管。”小里笑出了声。这时女孩正色道:

“您可不要笑啊,这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

小里莫明其妙地脸红了,然后昏头昏脑地回到了座位上。他吃惊地看到小贵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小里想,小贵这些天的确是累坏了,自己对她的拖累真是太大太大。此刻他特别担心小贵的身体,他觉得万一她垮掉了,或出了意外,自己的末日也就不远了。多少年了,他是因为她才活下来的。她虽然瘸了一条腿,可是她的能量大得不可估量,随时都可以造出奇迹来。先前有一次他俩在街上走,被一辆失控的大卡车撞倒,是她死死地按住他,他们才在轮子之间的空隙里得救的。事后小里问她为什么这么冷静,她说她不知道,她这样做只不过是将自己的本能调动起来了而已。小里喝着茶胡思乱想时,小贵已经醒了,她在偷偷地笑呢。

“小贵你笑什么啊?”

“笑你慌张胆怯的样子啊。我们都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你还慌什么?”

小贵站起来,拿着包袱,挽着小里往外走。他们经过巡警和那些被绑的人面前时,小贵高傲地昂着头,一瘸一瘸地走得起劲。穿过一个很大的煤栈后,他们就来到了那条街上。

“多么高啊!多么眩目啊!”

“小贵,你是说雪山吗?”

“嗯,我是说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就像从前在车轮下一样。”

小里虽然很累,还是兴致勃勃地东瞧瞧西看看,因为这是他多日来第一次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他们要找设计院的招待所,听说就在城里。有一个人给他们指点了一下,他俩便顺着胡杨间的小路往前走。走了两里多远,还没看到招待所。他们来到一个建筑工地旁,那里搭了一个油布篷,有人坐在长条凳上喝茶。小里和小贵也走进去坐下,一来休息一下,二来打听。这时一个头发包在棕色头巾里头的妇女告诉他们,此地正在修建的就是设计院招待所。

“我们早就听说了二位要来,院长还叫我们为二位准备了铺盖呢,瞧,这有多么舒适!真嫉妒你们啊。”

妇女拍拍油布篷角落里的一张木床,这样说道。小里注意到床上的被褥是黑白两色的新平纹布,图案是环形的,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小贵立刻就将包袱放在床上,在床边坐下了。她显得很兴奋,口里不住地念叨着:“瞧,瞧,这就是新家!哈……”妇女问小贵还有什么要求没有,小贵说没有,因为她觉得一切都安排得太好了。妇女说,既然这样,那她就先走了,以后有问题可以找她。这时小贵就冲着她的背影说:“不会有事的!”

小里埋怨小贵说,这里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身上都臭了。小贵吃惊地反问他说,难道没看到小河?有胡杨的地方就有河嘛。

后来他们就打开包袱,拿了衣服去河里洗澡。河里的水有点冷,但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把身上洗干净。两人正洗着,有人在岸上叫他们的名字了,那人很焦急的样子,是谁呢?他俩胡乱洗完了,赶快躲到隐蔽处去擦干身子,换上衣服。这时那人己到了跟前。

“我是老启,院长叫我来接你们去招待所的,你们跟我走吧。”

周小里感到这个人浑身散发出朝气。他脸上红通通的,年纪虽己不小,目光还像儿童一般活泼。他很纳闷,院长怎么认识他们的呢?招待所又是怎么回事呢?他想,也许等会儿就会水落石出的吧。

他们拿了那个包袱,随着那汉子走到工地上,然后穿过工地,来到一片悠静的树林。小里看见小贵眼里充满渴望的样子。招待所在树林的尽头,一会儿他们就进了大门。里面静悄悄的,汉子带着他们绕过那些花坛和灌木,来到一座楼里面,上到二楼,进了一个房间。房里没有其它家具,只在房中央有一张床,床上的被褥同他们在油布篷里那张床上看见的一模一样,也是黑白两色的平纹布,也是环形图案。小里看了那种图案就有点头晕,但是小贵还是很喜欢,抚摸着被褥反复说:“好!好……”有人在外面走廊里叫老启,老启出去了。

“我就像回到了老家一样。”小贵说,“其实呢,我只是从妈妈口里听说过老家,从来没有去过那里。”

她又说她很喜欢被子上面的那种图案。她还将被子打开,将自己的脸贴着那种图案。这时老启又回到了房里,他看着小贵,很感动的样子。他说:

“刚才是院长叫我,院长让我照顾好你们。这里很美,对吗?”

“美极了!”小贵响亮地说。

小里却在想,院长为什么不露面呢?

“我们的院长是个女人,她关心每一个来投奔她的人。不过有时候也有照顾不周的事情发生,那时她就会叫我去帮忙。比如刚才,工地上就有人来捣乱。当然,这种事一发生,就有人报告了院长,院长就派我来了。工地上的那些人是些乌合之众,他们想将你们引上邪路。那个地方俗不可耐,成天吵吵闹闹的,你们如果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这里是不一样的,院长希望你们呆在这里。刚才院长没有进来,因为她头痛又犯了,头顶放了一个冰袋,样子不雅观。她老是在头上放一个冰袋,她真是个坚强的女人。”

小里略微想象了一下头上放一个冰袋的老妇人的形象,立刻就全身抖得像筛糠了。小贵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冷。老启还在说话。

“我的名字叫启明,可能我是启明星变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