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返璞归真(第2/3页)

突然,弯起嘴角,好像生活中终于有了一个甜蜜的目标一样。

然后才想起,米乔都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怎么帮他?

不会是……被耍了吧?

余周周听到手机振动的声音,拿起来一看,是林杨的短信。

“你生病了吗?”

“应该是感冒了,发烧,放心没什么大事。”

“好好吃药,多喝热水,穿暖和一点儿,别看书了,多睡觉,好得快。听话!”

余周周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她想都没想就回复了一条:“你知道观世音为什么想要掐死唐僧吗?”

她相信林杨一定看过《大话西游》。

林杨的短信回复得很快:“可是到最后,她还是下不了手啊。”

余周周翻了个白眼,栽倒在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接到了爸爸的电话之后,她晚上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发高烧,昏昏沉沉的。今天早上才退了点烧。

身上一股酒的味道。似乎是大舅妈坐在身边用酒精给她擦了一晚上身体:额头、耳朵、脖子、手心、脚心……一遍又一遍,用最古老的办法试着降温。余周周在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妈妈又回来了,初三她出水痘的时候连发了一个星期的高烧,也是这样昏沉的午夜,床边的人影模糊不清,却有一双那样温柔的手,拉住,就再也不想松开。

她不知不觉哭了一夜。

爸爸的电话里面说,希望余周周能跟他们一起过年,那时候她还没有给陈桉打电话,就自作主张地拒绝了。对方在电话中沉默了半晌,说:“我年前年后都要出差,只有过年的时间比较宽裕。”

余周周忽然很想笑:“是吗?可是过年的时候,我没有时间啊。”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儿:“好吧,我年后再联系你。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谢谢,再见。”

午夜梦回,余周周在心里承认,她是高兴的。

她并没有告诉陈桉,当时有一种渴望报复的兴奋感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甚至在高烧不退的情况下,仍然跃跃欲试想要爬起来——尽管不知道爬起来要做什么。

原来还是有执念,还是想要做点儿什么,哪怕只是甩一个耳光,说一句狠话,或者用最最世俗的方式去辱骂和炫耀。

她想要见到他和他们。她现在退无可退,破釜沉舟,没有任何值得担心和在意的人,除了她自己。

余周周知道,那一刻,她是甘心去做一颗自杀性炸弹的。

她等待着引线被点燃的那一刻。

辛锐在公车上几乎冻僵了,不得已放弃座位,站起身跳了两下试图缓过来。

窗外绚烂的霓虹灯打在厚厚的窗花上,映出流溢的光彩。今天的外教课,她做完了一整套解析几何的专项练习,直到看见坐标轴就想要呕吐。

音乐课、美术课上,老师用大屏幕放欣赏片段的时候,她一直拿着抄写了成语和英语单词词组的便笺低头背,仿佛沈屾附体。更不用提隔三岔五逃掉的体育和课间操。只有外教课,她积极地发言,因为她觉得,英语口语是很重要的技能和门面。

门面。让自己“上档次”,变成像余周周和凌翔茜那样的女生的门面。

只有辛锐自己知道,她为了变成另一个人付出了多少努力。当初余周周居高临下地帮她,以为她所要的只是好成绩,摆脱所谓的差生待遇。

其实辛锐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每当初中的她在课堂上哑口无言像块石头一样伫立许久才被许可坐下,她就会闭上眼睛,用幻想覆盖这一段记忆。黑暗的幻想世界里面,她方才口若悬河,赢得四周噼里啪啦的掌声,甚至还帮回答不出问题的余周周解了围。

坐下的时候,就能看到温淼投射过来的、躲躲闪闪的目光。

这样的幻境,辛锐有好多种。音乐课的时候会出现舞台女皇的幻境;美术课上会误以为自己能够侃侃而谈,点评凡·高、拉斐尔;甚至在体育课上都会盯着自己臃肿的双腿发呆,用目光将它拉长,变直变细……

余周周怎么会知道,除了学习成绩之外,她为了让自己的幻象成真,每天跑圈,减肥,狂背历史和艺术知识,像听英语听力一样听流行歌曲,了解娱乐圈常识,让自己在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不至于像个外星人,甚至能够成为人缘很好的中心人物……

辛锐一直都认为,自己人生最大的悲剧就是,她是辛美香,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不是另一个人。只是辛美香。

漂亮的年级第一凌翔茜在外教课上用标准美音一通抢白,辛锐站在原地,大脑空白,突然有了一种被照妖镜打回原形的恐惧感。

从第一次见面,她的直觉就告诉过她,会有这么一天。她摔得碎何瑶瑶的镜子,可是凌翔茜的这一面,要怎样才能敲出第一道缝隙?

辛锐迈进狭小的新家,掏出钥匙的时候,就听见里面锅碗瓢盆摔了一地的响声。

“我他妈都病成这样了,你还给我出去喝酒,你他妈怎么不直接喝死?”

穷,窝囊,无休止地争吵。

既然这样,你们怎么不离婚,你们怎么不去死。

辛锐把额头贴在门上,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让她羞愧而痛快。

余周周一定不知道,尽管她失去了妈妈,可是自己那样羡慕她的自由无牵挂。

房门里面正在指着对方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的两个人,是她最亲爱的人,是她生命中最大的污点。

“我爸今天有事?”

“你爸爸在书房里面会客呢,我看这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就给你打了个电话让你自己先打车回来。来,把外套脱了,洗手,到厨房吃饭。”

凌翔茜把双手平展在温热的水流下,白皙的手背,健康粉嫩的指甲,她看了又看,直到妈妈在厨房喊着让她动作快点儿。

“快期末了吧?”妈妈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复习得怎么样了?”“唉,就那么回事儿吧。”

“什么叫就那么回事儿?”

凌翔茜抬头,看见妈妈又有些过分激动的苗头了,左脸颊的肌肉轻轻地颤啊颤,颤啊颤,从眼睑一路蔓延到嘴角。

三句话不到,一秒钟前还好好的。

“挺好的,我是说,挺好的。”凌翔茜在心中轻轻地哀叹。

去北京做了手术,休养了一个半月,面部痉挛疑似痊愈之后,再次复发,愈演愈烈。

大夫说,不要让她激动。

凌翔茜很想问问大夫,每一个面部痉挛的中年女人都会配套似的被附赠一条格外敏感的神经,除了玻璃罩子,还有什么办法让她们不受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