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第2/2页)



  “不是他,我还见不到你。放心,我又怎么会和一个恁事不懂的小孩子计较呢。”

  “多谢夫人。”

  陈侯夫人看着惜春微笑点头,像已忘记了刚才那桩本应追究的事,只顾和她攀谈,拉着她的手进了偏殿休憩。两人坐稳,丫鬟奉上茶来,惜春亲捧了给她。陈侯夫人抿着茶,看着她闲闲地说了许多话。两个人在园中盘桓,幸好这几天惜春来铁槛寺本也是为了陪伴这些偶然来到这里的公侯诰命夫人,陪着她倒没有什么问题。

  陈侯夫人直到日影衔山才依依不舍地走掉。惜春将她送到垂花门,夕阳徐徐将园门上招展的花草涂上一层淡金,于是寻常花木亦添了几分妖娆艳态,此时,天空云霞舒卷,一层橙黄,一层玫瑰紫,还有许多颜色叠在一起,美得眩目,仿佛仙女浣衣时失了手,七色天衣在天河里飘散开来。

  临走,陈侯夫人捏住她的手,低低说了几句话。惜春的脸蓦得一红,略露慌乱地看着她。陈侯夫人笑吟吟地转身走了——惜春还怔怔地站在那里,来人登车走了,车都消失在长草遮漫的小径,那些话兀自在她耳边响——“你许了人家没有?瞧我!真是老糊涂!你怎么能知道?不要太迟了,我说要疼你,自然帮你留心。”

  惜春笑一笑,不把她的承诺,放在心里。惜春不太在意陈侯夫人对她展露的特别好感。这也许只是一种礼仪,一点好奇的心理,还有一点投缘的感觉在作祟。她们生活的环境里,大家都有普遍的心计和教养,谙熟在不同场合,面对不同人时的举止言谈。虚伪亦属教养一种,生活让她们训练有素,行为自然——很多人都会因为需要而向别人示好,她方才也是。她想或许,陈侯夫人是闲的太无聊了,她很快就会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因此很快惜春就不再想这个几乎不存在的问题。能让惜春大惊失色,锁眉深思的是另一个问题——难道我显得那么寂寞,那么老了?惜春心慌意乱,失神地抚自己的脸,自忖着,是神色泄露了什么心思么?还是年华已经开始在眼眉间的轻轻凋谢——她的心意,是个女人,对韶华易逝的惶恐。看清青春是急水流年一曲歌舞后本能的紧张。

  女人一生所竭力搏斗的争取的,女人的敌人,绝非男人。男人没有那么重要;而是自身,与时间的至死方歇的对峙对抗。害怕自己老去,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的衰老——非常,害怕。甚至无助到想死。无论怎么掩饰,麻痹自己,给它压上千斤巨石,某时某刻那种恐惧还是会从底部顽强地冒出来,咬噬女人心。

  其实男人也一样。没有人在时间的决然面前不心生恐惧,若解开这个结,明白时光后面蕴藏的真相。我们即将顺利超越生死和消灭一切的无知痛苦。

  青春是柔嫩娇媚的花开成海,一场撩人心意杏花软雨。心底亦明知道美景不能长留,却忍不住,不心生贪恋,谁都一样。抑或,不是贪。而是,生命本身的短暂荒凉,让人不能停手不去种植那些如花美景,不引来流年似水。

  我们束手,放任它荒芜至死吗。如果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