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年来多梦少年事,唯梦闲人不梦君(第2/3页)



母亲找到了两个街上的混混,给了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到处散布和那女人有染的消息。

这事闹得街面上不少人知道。苏家坚决不同意那女孩和父亲的关系多少亦是受了流言的影响,觉得她行为不检。

那女孩意外遭此不幸,名誉尽毁,精神受了刺激。几番折转,父亲最终留在母亲身边,与她结婚。但父亲始终念念不忘过往,母亲时时出言讥讽,两人之间的裂痕随着生活日久,越来越深……

母亲将尘封往事揭开,缓缓道来,缦华听得悚然心惊。虽然母亲性格强势偏激,但做出这种的事情,仍是出乎她意料。她知此时此刻,母亲绝不会虚构故事来骗她。只可惜,她一生耗尽心机,最终也未能谋得幸福。

缦华见她说完这长长的一番话,已有虚脱之态,忙说,妈,你快歇一歇。这些事以后慢慢跟我说也不迟,我会陪着你。

母亲眼中光芒一闪,随即闭上眼,只是摇头。眼角深深泪印,却是流不出一滴眼泪。

看着憔悴支离的母亲,缦华心中百感交集,想着那旧事凛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眼下只得斟酌语气,安慰她道,过去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也不用想太多……

母亲别过脸去,再不肯说一句话,只是胸口起伏,显见得情绪尚未平静。

缦华眼眶一热,也许她和母亲最大的不同,不在于她不执著,而在于,她面对执著,会舍得放手,转身就走。即使这洒脱是假装,她也会这么做。这是父母一生的纠葛,给予她的最大参悟。

数日之后,母亲死去。缦华让以行先回北京。待她处理完母亲的身后事,自行回去。

母亲在当地薄有家资,声名。丧事却在缦华的坚持下一切从简。她将母亲的家产分赠给亲属,捐赠给慈善机构,只为让母亲无牵无挂,去得安心。至于她自己,早已经济独立,衣食无忧,更不需这些遗产傍身。母亲故去,她亦不会再回到这里。

她不曾多想这样做是否有功德。她仍随身诵读《金刚经》,记得经中有云:“以福德无故,如来说得福德多。”

家财散尽,苏缦华的举动在当地引起波澜不小。她知母亲不会介意如此安排。母亲一生最想得到的早已落空,如今这些身外物,如雾如露,任凭处置。

她去信告知父亲,母亲去世的消息。

缦华料理完母亲的后事回到北京。时隔不久圈内就开始有人传她和以行的关系。原来是以行陪她回家好几天,他们的事终于被他妻子察觉。

以行的妻子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处理这种事排兵布阵,步骤清晰。先不动声色调查了缦华的底细,接着利用手中资源在她的工作圈内大造舆论,誓要搞臭她的名声。再来是影响到缦华的工作,有些眼看谈好的合作,临门一脚时功败垂成。直接造成了集团领导对此事的关注。

缦华看着情况不对,先请假暂避风头,将手上的事务交给同事处理。一面约了以行,问他什么情况,打算怎么处理?

两人约在国贸晚餐,以行打趣道,嘿!咱俩这算不算顶风作案?

缦华看他一脸无所谓,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倒笑起来,说不定后面就跟着私家侦探,你小心。

以行笑着跟她碰杯,彼此,彼此。

缦华望着他,你老人家潇洒。我这边满城风雨,污水横流。

以行给她盛了碗汤,递给她,天地良心,我那边也鸡犬不宁。我想求你收留庇护,你也不在。我只能一个人顶着枪林弹雨,唉,一个字惨哪!

缦华幽幽笑着,要不要写个冤字送你?

以行闷笑着给自己盛了碗汤,一边喝一边若有所思地说,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么勇敢地追求爱情,你是不是该鼓励下?

见他一脸正色,说着这样无赖的话,缦华含着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好容易强咽下去,握着嘴喘气。这哪像正陷入婚姻难题的人正常该有的严肃的忧国忧民的态度?缦华微微颔首,嗯,不容易!我去西四买个奖颁给你。

两人清闲戏谑不像在谈正事,缦华笑看他,问,大人,小女子孤苦无依,请问该怎么办?

以行回答得很干脆,她闹随她闹,我和她离婚。我净身出户。你准备接收我。

缦华说,我也无所谓,别说不在这行业做,就算不在北京,我也无所谓。

缦华今日未着妆,素着一张脸,益发显得眸如点漆。以行深深望着她,半晌笑道,放心吧,以你男人的能力,就算净身出户,也不至于饿死,养你还是养得起的。

这其实就是承诺,但两人都表现得轻描淡写。见以行之前,缦华就想好,如果以行态度模糊,她就退出,远走他方,不再涉足这摊浑水。如果他愿意在一起,那两人就共同进退。

缦华笑,谢主隆恩!低头却要流出泪来。以行见她眼皮泛红,眼波滟滟,说不出的可怜可爱,唯恐她伤心难过,忙握着她的手低低地说,傻丫头,这不是应该的吗!

缦华亦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温热,只将头点了点,心下安宁。

她其实是在赌。现在以行的态度,告诉她结果。缦华深感庆幸,自己认定的男人并非胆小怕事、临阵脱逃之辈。换言之,他们都是义无反顾的狂徒,内心认定的人事,不惧流言障碍。

事态发展未如两人预期,即便以行愿意净身出户,处理这桩事的难度依然超乎他的想象。

以行最终未能离婚,还有另一个原因。第二年的体检时,以行发现自己患了某种不易治愈的病,身体会日复一日地衰弱下去。是遗传基因的病变,就目前的医学水平,即使去国外也难有彻底救治的方法。镇定下来以后,以行拿着诊断书给缦华看,对她说,我们分手吧。

两种可能在缦华心中交战。既然以行说出分手,接受不接受,结果只有一个。如果他说谎,那么无谓纠缠下去。但她宁愿以行在说谎,编造谎言来骗她,亦不愿确知他得了不治之症。

她知道,接受分手,就是承认了他会离开的结果。明明是下午,外面天光正亮,她陡然觉得天全暗了。世界在这一霎那离她而去,将她弃绝。

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他的话如雷鸣般响在耳边。

没有人告诉她,与至爱诀别的感受是这样,电影、电视、书。从小到大,听过的,看过的桥段都不作数,远不如此刻的感觉真实、复杂、凄厉,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