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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不是华中光喊叫,是我在喊叫,姜宝珠这一番哭诉,简直是代我诉苦,“赵金兄弟,我的家庭你知底,跟姜宝珠一模一样。”

“不,我要说,”姜宝珠拍拍门,对着房间里早已停止嚎啕的华中光喊,“中光,你孬好还有一个哥哥在家,父母也健康,没结婚无牵挂,你闹什么?”

华中光哇啦啦一声大哭,扑出来,搂住姜宝珠,说:

“宝珠别说了,你的话不像剪刀像粉碎机,把我的心给研成了肉酱……”

我和罗二虎挤进他的墓穴。空间狭小,容不得多人,几个干部便傍在边上往里看。野草和松树的根从外边扎进来,弯弯曲曲、丝丝缕缕,像章鱼的腿,鲇鱼的须,灵敏机智,要拔掉它们,要斩断它们如同“白日”做梦。在这些树根草根中,华中光垒了一个大土墩子,一个小墩子。一纱布口袋萤火虫从一根树根上悬挂下来,碧绿的光芒照在一张摊开的报纸上。

华中光挤过来,说:

“各位连首长,其实我大白天嚎哭并不是想回家,你们家里的情况都比我家里的情况艰难得多,你们尚且能安心在这里坚守,永远不再回去,我有什么理由回去?我的嚎哭是因为这张报纸。”

罗连长斜了一眼那张油污的破报,说:

“什么破报纸,让你这样难过?”

“这报纸上刊载了一条消息,看着看着,我就控制不住了。”

“什么消息?”罗连长问。

华中光将报纸递到罗连长手里,说:

“您自己看吧。”

我也把头凑过去,看到残缺不全的报纸上刊载了一条残缺不全的消息,大概的意思是说,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中越两国即将恢复关系正常化。我不屑一顾地说:

“这样一条消息,也值得你这样哭嚎?”

“指导员,”华中光含着眼泪说,“我越想越感到死得冤枉。”

“你这个同志,思想很成问题吗!”罗连长严肃地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人跟人之间是这样,国家与国家之间也是这样。矛盾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得打;打到一定的程度,必然就要停。不打也就没有今天的和平。懂了没有?”

“不懂。”华中光摇着头说。

“不懂也没关系,国家大事,用不着老百姓操心,更用不着死人操心。”罗连长说。

“可是……”华中光还想嗦,我截断他的话头,说:“你累不累啊?”

这时松林中有野鸡啼叫,一阵灼热的人声和骡马鸣叫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逼过来,我们都感到心神不定,好像要出什么大灾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