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油画中的线索(第5/8页)

  我们藏身的这间屋子,和药来的卧室风格大相径庭,非常普通的客房,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个梳妆台,别无余物。如果那两位药家人是冲着这间屋子来的,我和药不是将无路可逃了。

  还好,两个人的脚步声在二楼走廊停住了,先是开了灯,然后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从门缝传过来:“爸,这么合适吗?”

  另外一个声音立刻回道:“这有啥不合适的?咱们是借去用几天充充门面,又不是偷走了卖掉。”

  “……可是,爷爷生前不是交代过,卧室的东西别动吗?”

  “别提这个,提起来我就生气。他要是寿终正寝,咱们遵从遗言,没二话。可你也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连累咱们药家所有人都抬不起来头。他留下一屁股麻烦,还死占着这些东西,让咱们喝西北风啊?”声音怨气十足。

  药不是的堂兄不吭声了,他爹还在絮絮叨叨:“再说了,我又不是第一个拿的,兴他们外人借,就不兴我借了?”

  两人走到卧室前,一扭手柄,门开了。药有光似乎不太想进去:“儿子,你进去拿吧,记住,就拿那件鳝鱼黄蛐蛐罐,别的不要动,不然以后说不清楚。”

  他儿子应了一声,进了卧室,过不多时就走出来了。药有光检查了一下小罐,啧啧称赞:“儿子,你学着点。别看这玩意儿小,可是子玉的手笔,全世界也没几件了。这件玩意儿往咱们铺子里一搁,包管能镇住那帮土包子。”

  他儿子疑惑道:“我刚才看了一圈,爷爷卧室里物件不少,真正能算得上绝品的,也就有数的七八件,剩下的虽然也都是好东西,搁在这卧室里,可有点寒碜。比如那个定窑的刻花盘,不算什么特别好的东西。”

  药有光不以为然道:“谁知道呢,老爷子恋旧,可能是从前有过什么事儿他留个纪念吧。”他复又催促道,“蛐蛐罐搁口袋里,别摔了,咱们走吧。”

  他们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朝楼梯走。忽然他儿子问道:“对面这个房间,是什么?里面会不会也有物件?”一边说着,一边握住门把手要拧。

  我和药不是立刻变得非常紧张,彼此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药有光道:“这边是客房,平时来个客人住住,里面啥也没有。”他听到父亲这么一说,“哦”了一声,随即又松开了。

  “快走吧,这地方阴气重,不宜久留。”药有光催促道。

  于是两个人走下楼梯,灯也都一一关了。确定屋子里没人了之后,药不是才出声冷笑道:“我这位二伯,可算得上是家中一宝,外号铁钻头,无论什么事,都要千方百计钻出点便宜来。”

  我们打开屋门,回到走廊。从刚才那段对话里,能听出来,药来在生前立过遗嘱,卧室里的物件都不能动。但他意外自杀后,家里人开始蠢蠢欲动。在他们父子之前,有人已经来这里“借”过东西——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三顾茅庐”青花人物故事盖罐。

  药不是道:“你现在明白,为何我不信任五脉了吧?那些人干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他再度环顾四周,轻轻摇了一下头,“咱们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回头我去问问谁搬走的盖罐,应该能查得出来。”

  我眯起眼睛,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药不是神色一动:“你有什么发现?”

  “嗯……”我没急着回答,而是快步走到药来的卧室前,再度拧开了门。我拿手电在卧室里晃了一圈,把光圈对准了那幅油画。药不是站在我后面,有点迷惑不解。

  “这份贺礼,你是什么时候送的?”

  药不是说了个时间,恰好是我在查佛头案的期间。

  “画像是谁提的要求?内容是谁决定的?是你,画师,还是你爷爷的主意?”

  “我哪有那个时间啊。我让画师直接联系我爷爷,他们两个商定的细节。”

  “这位画师你现在还有联系吗?”

  药不是简短地回答了一个字:“有。”不过他面孔意外的有些尴尬,好在黑暗中不是很明显。

  我心里微微浮起一丝快感,也该轮到你莫名其妙一回了。我手里的电筒一扬:“你记不记得刚才你二伯说了一句话?药来是个念旧之人,所以这卧室里有些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因为有故事,所以也被放了进来。”

  药不是的脑袋反应真快,他没等我关子卖完,“唰”地抬起头来,把视线投向那幅油画。

  那幅油画里除了药来之外,还画了四样东西,而且这四件实物就摆在卧室里头:孔雀双狮绣墩、青花高足鸡缸杯、天青釉马蹄形水盂、鳝鱼黄海涛花卉纹蛐蛐罐。

  卧室那么多物件,为何偏偏选了这么四件入画?

  还有一个问题。从时间来看,药来摆画正好是在佛头案期间。当时药来和老朝奉已经有了接触,被其胁迫,他哪来的心情来玩油画?

  那么他找人特意画这么一幅油画,是不是别有用意?

  要知道,药来是迫于老朝奉的压力而自杀的。有许多秘密,他没办法在生前吐露,说不定会设法留下记录,给有心人。但是老朝奉势力通天,一定会出手把药来留下的痕迹一一抹平。药来若想把消息传达给有心人,必须得想个极隐秘的法子才成。

  于是药来在生前提前立下遗嘱,卧室里的东西不允许移动。其实这就是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把老朝奉的注意力吸引到卧室里的东西去,而真正的线索,被他放在了油画里。

  我猜啊,这四件油画里出现的瓷器,是药来想要表达的消息。为什么他要刻意选择油画?油画写实,比写意的水墨画能体现出更多瓷器细节。

  “现在你爷爷不在,那么我们只能去找那位画师,才能搞清楚怎么回事。”

  我滔滔不绝地把这个推断说出来,回头想问药不是意见。可一转过脸去,看到药不是的面孔涨红,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似乎皮肤下涌动着什么强烈的情绪,要冲破那张混凝土面孔。

  我吓了一跳,以为他是中邪了,或者又发病了。还没来得及问,楼下忽然传来“咣咣咣”砸铁门的声音,这是方震在提醒我们,时候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