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顾茅庐”青花罐(第5/11页)

  比如说热释光技术,可以用来判断器物存在时间;金相显微镜技术,可以看出器物内部的裂痕或分子结构。这些东西一出来,民国之前的七成鉴定和造假手法就废掉了,不得不更新换代。

  所以五脉对待老一辈秘籍的态度,纪念意义大于实用价值,不会刻意藏私,在小范围内允许外人阅读与翻拍。

  我倒不忌讳偷看药家秘籍,这不算什么机密。但药不是显然指望我一读秘籍,就成瓷器鉴定大师,这是纯属外行人的瞎想了。

  药不是放下吐司,慢条斯理道:“我知道这不太可能,但临时抱抱佛脚,哪怕只提高百分之一的成功率,也值得我们去努力。对不对?”

  他说话越来越像个讨厌的老师,可是我想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无奈地答应。

  药不是交代了几句,外出去调查了。我猫在宾馆里,开始翻阅这本《玄瓷成鉴》。

  这书比《素鼎录》要好懂,印刷排版都很舒服,一看就是精修过的版本。书前的序言是药来的爷爷药襄子写的——这家人起名字的品位始终那么奇特——大概意思是此书是鉴定瓷器之大要,药家弟子需要先诚信正意,领悟去伪存真的祖训,才有资格学习。

  这本不是入门读物,没有从基础讲起,一开篇就是各种鉴定理论和实例,用的还是文言文。我花了大半天时间,草草翻了一遍,感觉没有读透。估计里面有很多关节,只是点到为止,要有老师讲解,才能说透彻。

  至于能有多少东西进脑子,又有多少脑子能记住,真是不好说。我看得眼睛发疼,放下笔记,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不留神,穿着拖鞋的右脚“咣”的一下,踢到了一个柜箱的边角,疼得龇牙咧嘴。我赶紧坐回到沙发上,边揉边吸凉气,嘴里还骂道这什么鬼箱子……

  嗯?我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念头,序言里“药襄子”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再仔细一想,似乎在《素鼎录》里也有提及。那本书是家传绝学,我倒背如流,赶紧回想了一下,还真想起来了。

  我爷爷许一城在谈及青铜器皿的形制时,特意留了一笔,说玄字门有位前辈师叔药襄子,把瓷器开片比为青铜纹隙,观点让人耳目一新,足见掌眼者不可偏重一门,要博采诸家之长云云。

  嗯?感觉哪里不对。

  我又细琢磨了一下,才发现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药襄子是药来的爷爷,而许一城把他称为玄门师叔。换句话说,许一城比药来、刘一鸣、黄克武都高一辈。这样推演下来,我父亲许和平和药、刘、黄三位同辈,那……那药不然、药不是还有烟烟,岂不是我的子侄辈了吗?

  这辈分可有点乱哪……

  五脉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明眼梅花同气连枝,所以这一代代的辈分,排得很有讲究。可为什么没人跟我提过这事?别的不说,烟烟可是正跟我好呢,这不成了跟侄女谈恋爱了嘛。

  我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估计是我爷爷笔误了,那毕竟是个手抄本。要真是辈分差那么大,五脉其他人早该提醒我了。

  我看了大半天,正在头晕脑涨之际,药不是推门进来了。他一脸疲惫,看来这一天也没闲着。他放下手里的包,告诉我那件“三顾茅庐”盖罐的下落已经查清楚了。

  我忙问在哪,药不是冷冷一笑:“这事可有意思了。”

  原来借走青花“三顾茅庐”人物故事盖罐的,不是药家的人,而是青字门沈家,还是族长沈云琛亲自开口。为这事,药家还召集了一次家族会议,一致同意暂时借出。沈家按规矩送来了抵押品,打了借条,甚至连公证都做了,手续齐全。

  难怪药不是二伯潜入别院时,抱怨说外人能借为啥自己人不能借。

  “那沈云琛为什么要借这个盖罐?”我问道。青字门是玩木器的,怎么会来借瓷器?

  药不是道:“有意思就有意思在这儿了。现在五脉不是在搞商业化吗?沈家最积极。最近沈云琛在杭州搞了一个明清家具博览会,大张旗鼓,想把仿古家具这块做起来,所以要借‘三顾茅庐’盖罐去充充门面。”

  瓷器和木器之间的关系很密切。古董家具的摆设很有讲究,配青铜太阴,字画又太轻,玉器金器又不宜多,只有配瓷器才最为自然。桌上瓷砚瓷盏,架上瓷瓶瓷雕,香几瓷炉,屏风瓷罐,床上瓷枕,橱中瓷盘。因此古董行当有句话,叫“瓷衬木,木托瓷”,两者陈列,谁也离不开谁。

  沈家和药家经常互相借器物帮衬,习以为常,并无可疑之处。青花“三顾茅庐”盖罐是件罕有的宝贝,摆在博览会大门口,档次立刻就上去了,绝对是一件增光添彩的事。

  “除了‘三顾茅庐’人物罐,沈云琛还借了其他二十几件,都是药家珍藏的东西。估计她是暗中给了不少好处,才换得药家这些人一致同意。不过她可不亏,这些器物价值连城,有话题性,在媒体上稍加操作,就能引起极大关注。”

  药不是不懂瓷器,可是他懂商道,一眼就看穿了沈云琛的醉翁之意。

  经历了《清明上河图》事件,我体会到了媒体的威力有多大。沈云琛作为这一辈人里最有商业头脑的,肯定是经过精心策划,把每一件东西的价值发挥到了极致。

  “这瓷罐是什么时候借的?”我忽然问。

  “半个月之前,现在应该已经运到杭州了。”

  我“哦”了一声,这至少能证明,借罐这事跟老朝奉没关系。半个月前,我和药不是尚未碰面,更不知道人物五罐的存在。老朝奉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借走罐子让我们扑空。

  药不是赞许地点点头:“这就是我为什么坚持,只信任自己挖掘出的线索。你终于也开始理性思考了。”

  得……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确定沈云琛借罐跟老朝奉无关,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我们不需要占有那罐子,而是想近距离观察下,只要去杭州看一眼,就得了。

  “那其他四个罐子,有下落吗?”我问药不是。药家在瓷器行当人脉最广,想探听这种消息,只能靠他们的关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