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男人的来电

我想说说一个陌生男人的来电,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很重要,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在你眼中是怎么样的,除了你的心态,还有你的行为。更好的世界,需要更好的行为。

过年前,我在厂里帮忙,接到一个电话,来自重庆渝北木耳镇。还好我在重庆住过很多年,深刻了解老一辈的重庆人无论和谁都只说重庆话的特点,正好我能听懂。

他告诉我,他买了我们的电热锅,可是插上电却用不了。我问他在哪买的,他说是几个人开皮卡来到他们镇上,卖给他们的。

我问,然后他们卖完就走了,是吗?

那边的老大爷“诶”了一声。

我心想,你是遇到马帮了。所谓马帮,也许大家也遇到过,拉了一车的货物,在某个二三线城市最热闹的地方,或者某些农村,偏远地区,拿着一个麦克风,激情四射地推销讲话,跟相声演员似的。每次卖完就跑,你永远都不会再遇见他们第二次。

他告诉我,那人在演示的时候,是好的。可是买回来,却用不了了。那人只留下了一个厂家的电话。

我问他花了多少钱买的,他说四百块,买了等儿子媳妇回来过年的时候用。我听了一阵心酸,如果产品是坏的,本来是可以到当地卖东西的商店退换,可是这种从马帮手里买的,拿到哪都退换不了,而且这价钱太贵了,特别对于一个在山城偏远小镇的农民来说。

我把这个告诉了他。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他并不怪我们,他只怪自己太马虎,就想打来问问看有没有解决的方法。

其实我最不愿意在别人对我表现出无助的时候无助。可是我就是很无助。

我说,叔,你找钱不容易,长途电话也贵,不如你留下个地址和电话。现在过年,快递也停了,过完年我给你重新寄一个。他马上打断了我,说听我说完,知道不是我们的错,他文化不高,但是明白事理,以后自己多留个心眼,买东西要去大地方的大商店买。怎么也不肯给我地址,反而觉得打扰了我很不好意思,说了些抱歉话,就自己挂掉了电话。

那天我很不高兴。我想一定是一层一层下去的经销商年末为了省事,坏掉的产品就直接丢给马帮处理,狼狈为奸。当然,马帮也有少数好的,有真正造福偏远地区的人们的。

我觉得人可以爱钱,甚至可以为此低声下气,忍辱负重,因为在生活面前,谁都不容易。但是不能因此昧着良心欺骗一个辛苦耕作,花大价钱想添置一点家用器具的农民。他就像我们自己的父亲,只是想把一切布置得当,等待亲人回家团圆的人。

一些经商的人,唯利是图,也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种话。抬头三尺,真的有神明吗?如果这样问,可能我也觉得自己傻,所以别问,因为你为什么要拷问自己是否愿意被道德约束和监督呢?这不应该是一个人之所以称之为人的前提吗?

爸爸以前告诉我,我们这个叫做实业。

那时候我没有办法分清实业和企业还有各行各业,是个什么概念,有什么区别。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实业其实就是衣食住行。是老百姓生活最基本的保障的载体。从此才觉得这是一个神圣的行业。

只是这几年,凡是听到别人吃的东西是进口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觉得,那一定很安全;别人用的东西是进口的,那一定质量很好。仔细想来,作为一个实业大国的国民,这是一种悲哀。

“实业兴邦”本是一个很骄傲的词汇,可是到今天,已经很少人相信实业了。同龄的年轻人但凡有点文化和出路的,就不会愿意投身实业,觉得枯燥、老土、没意思,大都投向

IT互联网,追逐一夜暴富的传奇。

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体验固然是一个国家强盛与否的体现。只是我仍然相信实业是重要的、神圣的,一半因为父母从事这个,一半因为我觉得再高的大楼,始终也要有坚实的地基。

我还相信人来到世界上,除了把自己过好,也要努力让这个世界因为你的存在多出一点进步和美好。

只是已经很少有人有这种看着有点儿矫情之嫌的使命感了。我们喜欢在不该装的地方使劲装,在该装的地方,猛然觉得那太装了。

在学校待久了,我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从来没有一个老师告诉过我们,你们以后毕业了,出去了,无论从事哪行哪业,都要有使命感,对自己的工作要有使命感,对自己从事的行业要有使命感,对你们面向的群体要有使命感。学校给我们吃,给我们住,给我们睡,却从来不给我们信仰。

我外表不正经,写东西也经常不正经,但是我很正经地学着寻找使命感和拥抱信仰。我既不是愤青,也不是小清新,我就想说说一个陌生男人的来电,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很重要,开始觉得这个世界在你眼中是怎么样的,除了你的心态,还有你的行为。更好的世界,需要更好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