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第2/2页)

不多时,笛声愈发清晰,方天至悄声走近,忽而在万竿绿玉丛中,望见一间八角飞檐的精致竹亭。那亭子上挂着几重蝉翼般的碧纱,内中坐着一人正自吹笛。纱影朦胧,吹笛人虽不见面容,身段却极尽清妙窈窕,确是名女子无疑。

方天至四下一望,不由皱了皱眉,盖因这竹亭的远处正立着两列规规矩矩的番僧,近畔亦有三四个随从模样的人束手待命。以他的武功境界,略一着眼,便知这些人俱是江湖罕见的武功高手。正当时,凉亭左侧一个赤发黑袍的头陀微微侧过头,方天至一眼瞧见,便认出他正是那日围攻少林寺的头陀。他既然在此,那么亭中人是谁不言而喻。

方天至心中微微警惕,目光在远近竹影中一扫,却未望见玄冥二老身影。而此时,自那头陀目光所望的方向,已快步走来了两个中年汉子。二人走到亭畔,恭恭敬敬的微微弯下腰来,神色甚是紧张。那笛声不休,他们便就这样静静等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方天至未找见人,便也收回目光来。他武功精深,纵使打不过这许多人,来去自如却无妨碍,便欲潜伏不动,去瞧赵敏在此有何安排。心一静下来,他再听笛音,愈发觉得其中柔肠百转,欲语还休,不由觉得站在这里听赵敏这些小儿女心事,实在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心中只盼她尽快吹完一曲,好听那两个手下奏事。

又过片刻,那笛声悄然而歇。清风倏而吹过,篁叶萧萧细细,如人幽语,赵敏在亭中执笛而听,轻轻叹了口气。四下无人敢作声,便使那叹息声愈发有如怨如慕之意。她又静坐片刻,亭外一个青衫男子笑道:“郡主六艺皆妙,信手一曲,使人闻之心折。”

赵敏声音似有笑意,斯斯文文又漫不经心道:“朱先生还懂吹笛么?”

那姓朱的男子面容白净,有书生气,闻言谦逊道:“在下江湖粗人,半通不通。但听郡主笛音,却能想起些少年往事,颇有感怀。可见郡主这笛子已差不离成了七八分。”

赵敏不欲与手下深谈,也不去问他甚么往事,只道:“笛音人成,我纵然潜心此道多年,又怎比得上适才风来一阵竹声呢?”

朱姓男子道:“郡主风雅。”

赵敏顿了顿,微微一笑道:“说起竹声,我倒曾见过一方题匾,言曰如雨如潮。观字思人,字主当有风流气概。只可惜后人庸碌,甚是不堪。”

朱先生笑答:“郡主何等尊贵人物,天下能入眼的恐怕也没有几人。”

赵敏轻叹一声,嘲道:“那样的人么,我恰时也认得了一个。”她顿了顿,婉声轻语说,“只是在他眼中,我这种人恐怕却算不了甚么。”她说到这里,又兀自沉默下来,不知在想甚么。那朱姓男子忽而听她语焉不详的泄露了一丝心事,哪敢再多言,便也不再接话。

方天至听到这里,不由也愣住了。

这个……她说的那个人,怎么听起来好像是贫僧?

她在这吹笛,难道也是在想贫僧?!

这就尴尬了!

方教主愣神的这片刻里,赵敏忽而向亭外二人冷淡问:“路上出事了?”听她话音,仿佛观二人神色,便将事情知道了五六分,

那两个男子便战战兢兢的跪下,道:“郡主明察,少林寺那边至今没有消息。”

赵敏倏而自亭中站起:“你说甚么?”她于碧纱影中踱了两步,忽而劈手将桌上茶盏向那二人掀去,冷声厉问,“甚么叫一点消息没有?你们连几个失了内力的和尚都看不住么?!”

其中一个男子躲也不敢躲,被淋了一身茶汁,小心道:“确实……确实至今也没有消息传来,恐怕卜布尔思三人已经……”

赵敏厌恶道:“死在外面也好,便是回来我亦要杀之!”她沉默一晌,忽而又恨声叫道,“废物!”这话因她气急败坏之故,竟显得有些少女样的娇气了。但她的手下却不敢如此作想,心中还害怕得很,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赵敏余光瞥到他们,冷静了一下,问道:“派人去少林寺查探了不曾?计划好的路线上,亦着人寻找踪迹了没有?”

那男子当即应承道:“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赵敏道:“滚滚滚。”说罢,她伸手往桌上去摸茶盏,却摸了个空,心烦意乱下,干脆将那茶壶一并掀到地上了。瓷碎一地,她亦气冲冲的曼步踏出亭来。

碧绿轻纱拂过她一身牙白纱衫,衣摆飘动间,端得是细腰欲折,玉骨绰约。只见她半张艳容雪腻,檀发间明珠灼灼,背上垂辫尤系着一串白玉铃兰花,行动间环珮叮当,煞是悦耳。她恢复少女模样,俨然比作男子打扮更是灿烂美丽,盛气凌人。

那来报信的两个手下不敢逼视于她,纷纷垂首让开道路,赵敏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手执翠笛冷声道:“回王府。”

方天至待众人散去片刻,才暗中离开了万安寺。此时天色尚早,他有意跟踪赵敏,探一探汝阳王府中的布局,正在沉吟,不远外忽而有人惊声喜道:“大师!”

方天至循声一望,却见一个茶袍束发的年青男子正盯着他看,那人生得浓眉英目,姿容甚是清俊不凡,五官依稀有些熟悉。他想了片刻,恍然笑道:“是张小施主吗?”

张无忌两步赶上前来,亦笑道:“不错不错,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