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常棣(2)

自古以来皇帝的女儿都是一种让人又爱又恨的存在。

娶公主做老婆的好处向来是看得到的,就算是驸马不许参与政事的朝代,驸马也可以凭借着和皇家的关系保持自己在顶级阶层的存在感。更不要说那些不禁止驸马参与政事的朝代了,谁都知道娶公主做老婆绝对是仕途上升的捷径。

放在汉代也是如此,只有彻侯才能尚公主,可是天底下的彻侯有上百位之多。什么东西都是这样,一旦多起来了就会变成白菜价!若是彻侯在政坛上没有存在感,那就是个彻侯罢了。

多一两千户的实封?真要是缺钱,也不在这一点儿了。

但公主又向来是让人头疼的存在,有很多人争抢着做皇帝家的姑爷,也有一些人避之不及。这其中的原因很多,诸如为了保持好名声,不被人当成是‘幸进’之流,这在汉代倒是不成立的,此时的人们还有没这方面的概念。

但公主的难搞定一直都是很多人不愿意尚公主的原因。

汉代确实是一个女子拘束比较少的时代,但这依旧是男权社会,男尊女卑才是主流。但若是尚公主的话,家中的地位该如何算?

对于此时的男子来说,还是一位舒服惯了的侯门公子,让他接受自己得好好侍奉公主,而不是妻妾侍奉自己,这是一个巨大的心理转变。即使明白这是娶公主获得好处之后,理所应当付出的代价,但心里的不适并不会因此减少分毫。

堂邑侯陈午在过去的二三十年中就一直饱受这方面的折磨,他的个性算是比较‘逆来顺受’的那种了,这才能和馆陶长公主和和气气地过这么多年。但也仅此而已了,真的感情是没有的。

真正让陈午觉得解脱的是大概十多年前吧,从那时候开始刘嫖更多时候都是长公主府和长乐宫两头跑,根本顾不上堂邑侯府这边。对于陈午在堂邑侯府做了什么,那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午此前除了与刘嫖的子女之外,只有一个庶长子,还是尚公主之前的事情。因为尚公主的关系,这个庶长子后来也始终没有名分。而就是这十多年,堂邑侯府却是不断地有婴孩降生。

虽然这些孩子依旧没有名分,在堂邑侯府的围墙内,侯府奴仆认他们是堂邑侯的子嗣,出了门就没人承认这件事。但对于陈午来说,日子就像是下了紧箍咒,还是颇为过得的。

而这个时候,让他尴尬的不再是与长公主这段夫妻关系中的尊卑颠倒,那虽然尴尬,但并不只他一个人尴尬,尚公主的人家都是这样。而且当家家都习以为常了之后,也就没什么了。

现在让陈午感到尴尬的其实是对两个女儿的态度。

陈娇不必说了,太后的掌中宝,现在又与太子有婚约——几乎就是未来的皇后了。每次回家,就连陈午这个做父亲的也得好言好语,小心说话。说实在的,陈午一般尽可能地避开陈娇。

后来又添了一个陈嫣…陈嫣更麻烦!因为太后和长公主其实并不太关注他和陈娇怎么相处,反正他也不可能慢待自己这个女儿。陈嫣就不同了,每次陪着陈嫣回侯府的都有未央宫宦官,其中还有天子心腹的那种!总是盯着他的行动。

他若是待陈嫣太生疏,天子肯定是不满的,事后说不定就有言语上的敲打。但若是待陈嫣太亲近了,天子的态度更加难以揣测…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在政治风波中被扫到尾,他一直觉得和这不无关系,不然就太巧合了。

“阿姐,今日侯府好热闹啊!”一个看起来六七岁,扎丫髻,穿丝绸衣裳的女童睁大了眼睛。小孩子都是喜欢热闹的,而在她的记忆中,讲究规矩的侯府很少有这样喧闹的时候。

这个女童只看身上的装扮,并没有金玉之物,倒是有些像小婢女。但看她穿丝衣,神态烂漫,又像是主人家的女儿。

旁边是一个穿黄色绕襟深衣的小少女,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因为不缺吃穿、营养充足,所以发育情况比此时的同龄孩子要好得多。仔细看看,已经能看出一些少女情态了。

两个女孩虽然年纪不同,但看五官样貌却是有七八分相似,应该是姐妹无疑了。

小少女可比自己的妹妹懂的多得多,轻轻哼了一声:“自然是热闹的,这是要接来两位翁主哩!”

“是两位姐姐?”女童不解。

小少女扯了扯嘴角:“可别称呼姐姐,馆陶翁主与不夜翁主皆是贵种,乃太后外孙,陛下外甥,长公主之女,不是我们能高攀的。若真是当着面叫了姐姐,那才是碍人眼!”

小少女名为陈蔷,女童名叫陈兰,皆是堂邑侯陈午的庶出子女。不过和其他几个堂邑侯府后院几个异母兄弟姐妹不同,她们地位‘稍微高一些’。因为她们的母亲韩少儿受宠,如今打理着堂邑侯府后院,虽说没有名分,但却是堂邑侯府实际上的女主人。

陈蔷的见识可比妹妹陈兰多得多,就在两年前,和她差不多大,总在父亲面前和她抢风头的陈苞就想着讨好馆陶翁主陈娇…为了攀关系,抬头称呼就是‘大姐’。然而人家翁主是不认这个的——说起来也不能说无礼,因为除了馆陶公主所出的子女,堂邑侯府其他女人所出,均没有登上陈家的户籍!

按照时下达官贵人家的风俗来看,他们都是‘从母’而来。母亲是家伎、家妾之流,是属于主家的一笔财产。而他们也同样是主家的财产…这些卑贱女子所生子女,若不被主家男子承认是自己的,往往女孩会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同样是家伎、家妾。男孩则更加糟糕,只能做没有出路的奴仆。

陈蔷嘴角轻轻一扬,揣度当时陈娇的想法,这位天之骄女说不定觉得被陈苞姐妹相称颇为屈辱吧。

之后也不用别人动手,陈娇身边的宫里来的女官便解决了一切,原本和陈蔷斗的最凶的陈苞一夜之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谨小慎微,不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了原来的光彩。

女官直接用宫中责打宫女的方法整治了陈苞,表面上看不出伤痕,实际上是极难受的——这也是陈蔷后来断断续续听侯府下人之间传的。

陈兰年纪还小,并不懂姐姐说的这些,只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小孩子的注意力,大多数时候都是转移地很快的。很快,陈兰便拍着手掌道:“大兄方才出门,答应给阿兰买东市的车渠钏!”

所谓车渠就是后世所谓的砗磲,名字来源于砗磲贝壳上仿佛是车辙印一样的外观。这是一种纯白色的有机宝石,也是华夏应用比较早的宝石之一——和普通的贝壳相比,砗磲足够漂亮,同时相对而言砗磲存在于浅海,即使是上古时的条件也能采摘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