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长公主君临天下(32)

远来是客,为了表明自己待客的热情,以那跟唐沅打嘴炮的老头为首的使者们,又被她以奇奇怪怪的理由留在了北境。

消息传回建康,南陈皇宫又少了一批名贵瓷器。

等萧俨那几个老狐狸凑在一堆,商量着要怎么对付唐沅时,唐沅在北境也搞了个秘密会盟,邀请的尽是跟这三家不怎么对付的、或者一直中立摇摆的势力。

萧俨有句话倒没说错。短短几个月时间,她根本没法尽数吞下数十万盟军。从这支军队交到她手上开始,她的势力逐步渗透的,便只是陈王谢萧四家及其附属势力而已。

至于其他的,在这次秘密会盟上,她都大方地还给了他们原本的主人。

所谓人性,有趣的地方就在于,正儿八经的善意永远比不上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就好比这次会盟。若几个月前,唐沅找上门请他们帮忙,哪怕许出好处,他们也是轻易不肯的。

可眼下唐沅先蛮不讲理地抢了他们的东西,再借着会盟还给他们,微微露出些拉拢之意,他们便觉得这是个知礼明义的良善之辈了。

兴许是有王谢萧三家在一旁对比着,反观唐沅对他们友好的态度,他们竟诡异地感到了一丝欣慰。

1088:【……】不是很懂你们人类。

再者,这天下间僧多粥少,这些不够强大的中小势力和陈王谢萧四家之间,或多或少都有利益冲突,产生过一些龃龉。

本就称不上多好的关系,再加上唐沅这边主动示好,他们心中的天平竟也向唐沅倾斜了。

别的给不了唐沅承诺,可在能力范围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还是做得到的。

于是,没过多久,萧俨他们就惊讶地发现,这天下竟在不知不觉间隐隐被分成了两派,不少势力都被笼络在了唐沅那边。

他们预料中她孤家寡人的场面,又再一次给落了个空。

不仅如此,他们原想趁唐沅远在北境时集结兵力,在后方突袭安州。

他们的算盘打得很好,安州、北境分居南北两头,中间势力虬结,盘根错杂,唐沅势必做不到两头兼顾。

可万万没想到,唐沅竟借着这次会盟,跟诸多势力打好了关系,硬生生在两地之间开出了一条道来。

还没等他们这边准备好,原本的部分北境兵力就借道回了安州,将安州的防御等级又往上提了一截。若此时他们再出兵,那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算他们肯硬刚,可,该让哪家的兵做先锋,又由哪家的兵殿后呢?

四家本来就称不上多团结,这种情况下,再说什么讨伐安州、清剿逆贼,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事儿轰轰烈烈闹了许久,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萧俨等人恨得牙根痒痒,却终究无可奈何。

……好气哦。

对此,唐沅表示,对家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真的爽歪歪。

*

建康城最近不大平静。

前几天,打北边来了几个流民,自称是北境人士,因着柔然入侵,家破人亡,不得已背井离乡,到建康来投奔亲戚。

这些人人数不算多,身上又都带着路引和身份证明,守城的官兵禀明上级后,便顺利放了行。

可谁知,这群人进城的第二天,既没去投奔亲戚,也没忙着安顿,反而径直跑到宫门外,一言不发敲响了登闻鼓。

按照规矩,敲了登闻鼓的人是要受鞭笞滚铁钉的,因着这个原因,这大鼓放在宫门外成日落灰,眼下一朝被人敲响,简直敲动了整个建康的八卦好奇之心。

各路人士闻风而至,宫城外的东街上前所未有地热闹起来。

皇帝最近因着攻打安州不成,整日烦躁郁闷得不行,天天窝在后宫找解语花纾解心情。这登闻鼓硬是把他从温柔乡里拉起来,纵使心里再怎么不甘愿,也只能出面审案。

那敲登闻鼓的人受过酷刑,稍微洗刷了一下套了件干净衣服,便被带到了大殿之上。

纵使梳洗过,他身上的伤口还是一阵阵地往外冒血。脚底因为烫过炭火,行走不能,被两名宫卫拽着,拖到殿前,殿外的白玉石上甚至印上了斑斑血迹。

等一切就绪,皇帝身边的左右内侍把手里的拂尘一扫,尖着嗓子喝问:

“殿前所跪何人?有何冤情?还不速速道来。”

敲登闻鼓那人瞧着是读过书的,身材清瘦,哪怕身上痛得厉害,跪着的上身依旧尽量挺直,浑身上下自有一股书卷气。

殿上文武百官分列两边,无数双眼睛一齐盯着他,他瑟缩了一下,似乎有些害怕,却还是颤抖着声音道:

“草民张清,祖籍辰阳,这次专门来建康敲登闻鼓,是替我岳丈家九口人命,状告辰阳守将陈修元和齐王府通敌叛国,状告……”

他眼神复杂地往上方看了一眼,看到满目灿烂的明黄。他垂了眼睛,一字一句继续道:

“……状告当今圣上,徇私枉法,包庇叛贼,置凤安十万冤魂于不顾,不堪为君。”

状告……皇帝?

骤闻此言,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一下子坐直身子,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殿中众臣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中间跪着的人,表情如遭雷劈。

殿内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

张清状告陈修元和齐王,告的正是他俩勾结着里通柔然,害得边关连失三城、凤安全城被屠一事。

这张清的岳丈家正是凤安人。柔然屠城时,他岳丈家一家老小十几口人都没逃过,一齐入了地府。只有他妻子这个外嫁女活了下来。

跟他一起的几个人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因为无法容忍亲人好友枉死,罪魁祸首却逍遥法外,这才一齐作伴来了建康,求见皇帝。

“……早在上个月,齐王和陈修元叛敌的证据就送回了中原,可直到今天,这两人依旧安然无恙。我昨日入城时,还看到齐王府的女眷声势浩大地出城游玩。一名老妪躲闪不及,还被他们府上的下人鞭打了数下,丝毫不把百姓当人。

“凤安十数万军民惨死,皇上却依旧放任始作俑者穷奢极侈,草民却要问问,这究竟是何道理?”

殿上大臣们不意他竟这样说,私下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复杂各异。而上面坐着的皇帝早已是面色铁青,射向张清的眼神里带着几乎化作实质的怒气和杀意。

陈修元和齐王勾连柔然的事,按理说只有各方势力的掌权人知晓。他已经严令禁止扩散,连朝中一些品级稍低的官员大臣都不清楚,这张清一介平民,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是了,这张清来自北境。

能在北境煽动百姓至此的,除了萧韫,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