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觉得我病了,从萎靡不振的精气神儿就看得出来。

我感觉不怎么好,不,应该说是异常糟糕!精力无法集中,整个儿人无精打采,走起路来时而踉跄,可我不敢跟身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以至于大清早端着满满一杯热茶路过欣欣身旁的时候,一个心不在焉,泼了她一身水。

可欣欣倒并没有因此事生气,等她从卫生间清理完T恤走出来,反倒满脸关心地问我:“屿安你最近怎么了?脸色不好,整个儿人失魂落魄的,是没睡好吗?”

我捂着黑眼圈,借口搪塞了几句,跟她道了歉,然后秉持一脸惨相回到了座位上迫使自己投入到一天的工作。

从这天开始,我不再睡前画画,甚至不允许自己失眠。我将窗户关严,大门也要反复检查三、四遍。

我买了安定片跟褪黑素,按照医嘱按时服用。偶尔褪黑素会稍稍过量,却也没见任何反常。我不想自杀,我只是想要睡个好觉。然而幸运的是,接下来的几天,我的情况的确有所好转。

过了半个周,韩露参加完音乐节打道回府。她约我见面,在一家人气火爆的苍蝇小馆,川渝风格,热闹嘈杂,食客来自三教九流。

至于那间餐馆叫什么,我后来再也记不起来了,或许是因为名字过于平庸,“王老幺”、“李老幺”或者“张老幺”,从来就没人弄清楚过;也或许它根本就没有名字,人气和坐标就是它的代号。

小馆六点开门,韩露下午五点赶去排座儿。待我六点二十来到店门口的时候,眼前俨然一条长龙,狭窄的人行道被堵得水泄不通。我在人群前端找韩露,手舞足蹈地打了招呼。

可还没等我施展久别重逢的拥抱,只听身后“哗啦”一声响,卷闸门被整个儿拉起,与此同时,几个身板儿瘦弱的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扎进去,相继占得临街的几个座位。

韩露凭借浑身铆钉,好不容易抢到靠角落的桌子,她一边扯过卷纸清理油腻腻的矮板凳,一面冲我翻着白眼儿。

“不枉我提前俩小时排队,贵宾级街景座儿。不能预订,一般抢不到,今天全凭运气好。”

我跟着有气无力般咯咯一乐,跑去街角买冰粉。待我抱着两只脸大的纸碗出现在韩露面前的时候,菜都已经上齐了。

还没等我坐好,韩露喝了口二锅头,接着顺手抓起一只兔头。她咋咋嘴,漫不经心地问我:“那天打电话什么事儿?听你当时的声音可够销魂的。”

我稍作回忆:“单位聚餐,喝多了,本来想你接我来着。”

“后来呢?”

“后来找别人来接的。”

韩露停止了追问,却用力挑起了眉毛。我知道,就凭她对我的知根知底来说,这是在等我主动交代。

见瞒不过去,我将有关靳睦涵的所有事情改了个版本,避重就轻地讲给她听。

哪料韩露听罢并未表现出我想象中的吃惊。她连吃了三颗兔头,将骨头咂得“啧啧”响。

“所以,你这是自作主张把冷英凯的老房子给二次利用了?”接着用力嗦了手指,没好气地问道。

我点点头:“空着也是空着。反正他欠我。”我刻意隐瞒了英凯归来的事实,我怕韩露先发制人。

“那如果有天他回来怎么办?”

“没想好。到时候再说。”

“想不出你郑屿安也能干出这种无情无义的事儿。”她不怀好意地笑道,抹了抹嘴,端起酒杯跟我轻轻一碰:“不过见利忘义也是人之常情。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怕露馅,我别过目光不再看向她的脸。她显然是察觉到了,不冷不热地问了句:“你怎么了?看着怪怪的。”

“可能太累了吧。连续两周都在熬夜赶项目,睡眠不足五小时,都快……都快产生幻觉了。”

韩露兴许就那么随口一问,根本不在乎我会作何解释。她眼珠一转,拿起一大串毛肚边往嘴里塞边饶有兴趣地说道——

“说到西北,我突然想到前年我们去到乌鲁木齐演出。后来被一当地的键盘手带回老家乌苏。几瓶啤酒下肚,我当场就雌雄难辨人畜不分了。话说西北人能喝是真的,酒烈是真的,好客是真的,热情也是真的!”

我知道韩露这并非纯粹的感慨或赞美,她是想要套出靳睦涵与我关系的深浅。故意不接招,只是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她接着用力瞥了我一眼,“对了,给你猜个谜语。什么城市没房子,河流没有水,森林没树木?”

我塞了一嘴冰粉,顾着腮帮拼命摇头。

她狠狠盯了我一眼,说道:“楼兰古城。”

结账的时候,韩露的余光打我手面一扫而过,“你的手怎么了?”

我向后缩了缩:“没什么,老毛病。”

“我给的护手霜不好用?”与此同时,她用微信扫码付了款。

这话题瞬间提起我一个激灵。我想要将那晚的事情如实道出,可想来想去硬是忍住了。

“不是。我只是......恶习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