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因为冷英凯,我被困在了这个小镇上。可不知怎么了,真相似乎开始回避我。我整日待在这间发了霉的公寓里,闲到无聊便干脆翻读靳睦涵的书。

其中,我最热衷于一本重述荷马两部史诗的散文。记得上中学的时候,我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它们,直到近乎将每一页都牢记在心中。也是在好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尽管讲故事的人偏向希腊人,而我却更倾心于特洛伊人。我赞赏赫克托尔,我喜欢帕里斯为他的死亡而复仇。时至今日,我也生活在了一种被围困的状态中,因此支持那些被包围的人。

一本书来回翻过两遍,我感到有些烦躁。于是拿过手机点开日历,已经过去了四天,却还是没有冷英凯的消息。他的电话永远处于无法接通状态,或者干脆关机。

我也曾屡屡心生怀疑,于是趁着某次买水果的机会拿那张拍立得去楼下的杂货店询问。英凯在此逗留的时间不算短,就算跟邻居一次次擦肩而过,可杂货店总是要去的。

老板娘是个热情洋溢的河南女人,她给我的库尔勒梨结了帐,又支着脑袋积极主动帮我辨认。她的目光在照片上稍作停留,只看了一眼,便一面比划一面用河南口音跟当地方言交杂的普通话告诉我:“有的有的,这个男人住在这儿。就是经常出去,背大包,不待很久。”

我谢过她,提着半袋梨子上楼。

高温显然阻碍了空调的运作,我靠进沙发无所事事地削了一大盘梨子,吃了一只,然后眼睁睁地看其余的发干发黄。没多久,我便被笼罩在了闷热的蒸笼里。

等我重新睁开眼睛,已然傍晚七点半。靳睦涵不在家,应该是去镇上买晚餐了。我拨了一通石沉大海的电话,然后将充电器拔掉,手机塞进裤兜。

我打算下楼散步,顺便看看这座小镇日落前的苍茫景色。怕迷路,还专门在手机地图上提前定下小区的位置。可四十多分钟以后,网络失联,我的电子地图再也不动了。

我看着四周的建筑物,觉得好眼熟。这条路之前应该走过,道路很窄,两边是高高的红砖墙,路边偶尔扔着辆形同破铜烂铁的自行车。我的视野被大面积的陌生困住,只好凭直觉一路向西摸索。

走着走着,身后一例人影闪过。

“咯吱,咯吱。”

皮鞋碾压石子的声音越来越重。

“有人!”我顿时睁大眼睛,心跳随之加重。有人尾随我!

我偷偷回首,不远处一个黑影正快速向我移动。那影子被晚霞的余晖在墙面上放大,等等!我竟清楚地看到了一束随风摇曳的马尾。

一个女的?一个跟我有过节的女人?韩露?难道是韩露?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跟踪我?

我一步跨上小路的另一边,由此判断对方是个不相干的陌生人。然而看到我的变化,黑影也跟着改变了路线。

我有些紧张,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后来,我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惶恐,甚至拔腿小跑起来。眼看着就要跑上大路了!我看见了缓移的羊群,听见拖拉机“突突突”的声响,还有一个跛了腿的牧羊人正手持柳鞭赶着羊群。

然而就在这命悬一线的关头,有人从侧面将我一把拽进了一处岔路。

我下意识扭头,可还没等看见那张脸便遭到当头一棒。